我接触的人物甚少,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十六岁就参加八路军,我见过他当八路期间拍摄的照片,脚旁还真的有盆花。父亲的抽屉里有手枪。餐桌上,他用坚毅的嘴唇顶开啤酒瓶盖。为了一本不该看的书,父亲粗暴地动用了拳头。他送我下农村时,亲自帮我打背包。我与一个女友交往,后来出差错,他喝退了前来调查我的人。夏天,他的衣领依旧扣得很紧。他早晨从不吃饭。这一切大概可以构成我眼中的父亲形象,但这些并不能唤起我真正的艺术直觉。一次,父亲生病,我哥哥的手在父亲的额前来回搓揉,为此我感到惊奇。甚至父亲用拳头对待我,我都没这么惊异。我有生第一次看见有人用手在父亲头上停留。我也知道父亲倒霉的时候,大学生们的巴掌、木棍也曾在他的头顶、面容上逗留过。但真正令我惊异的是:他亲人的手掌在他额头上来回抚摸。
多少年来,那让我深感神秘莫测的艺术直觉,就像太阳一样孤零零地照在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