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己子又念了一遍。她想尽快记住号码,扔掉便条。如果被敬之发现,那就麻烦了。敬之虽是男人,却异常敏感,这种敏感还不仅仅是像女人那样的直觉,他会施加理论推演。在那种理论的攻击下,有己子很快就会走投无路。敬之在这些地方聪明得让人憎恶。
在口中吟诵几遍后,有己子已经能流畅地背出。为慎重起见,她把号码写在衣柜里一个小盒子的背面,然后把便条扔进暖炉。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着燃烧的纸片,有己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可思议。
与久坂只有一次肌肤之亲。虽说自己当时对他多少抱有好感,但也不是说就非要跟他在一起。虽然当时是处女,但在肉体上并没有留下多么鲜明的记忆,当时自己一心只想给予、被占有,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和敬之结婚后,与久坂相隔遥远。虽说偶尔想起,但仅此而已,情绪没有太大波动。
久坂已经是一个身处遥远、与己无关的人了。这么想,心里也没觉得不快。
然而,平静将被打破。
仅仅听到一句“久坂在札幌”,有己子的体内便泛起涟漪。起初她觉得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波澜,可不知不觉中这波澜蓄势而出,如此下去,或许会变成狂风巨浪,事态发展的最终结果难以预料。
有己子觉得可怕。
自己还是自己,但在自己身体里却潜藏着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七年前突然献身久坂的那个难以驾驭的自己又开始蠢蠢欲动。
是因为与丈夫共同度过的七年时光没有给有己子带来任何平静吗?还是时至今日,有己子还与独身时代一样,容易心神荡漾?如果真是那样,自己是个多么罪孽深重、令人恐怖的女人啊!
有己子离开暖炉,仿佛要从那种恐惧中挣脱。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我回来了。”
真纪回来了。
女儿真纪一回来,家中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有己子从刚才沉浸其中、天马行空的幻想世界一下子被拉回到热闹的言语世界。
等到丈夫敬之回来后,有己子会再一次迎来角色转换。从和真纪在一起的二人世界转变成三口之家的状态,人聚齐了,多少有点紧张。
有己子每天拥有三个时段:独处时段;与女儿的二人世界;丈夫回来后的三口之家。有己子觉得在独处时段时,自己的内心最直白。
读小学一年级的真纪,最近突然变得像个小大人儿。她的身材像有己子,娇小苗条,说起话来像其他女孩一样,喋喋不休。
昨天她还在问:“妈妈和爸爸是相亲结婚的呢,还是恋爱结婚?”
有己子略显窘迫地回答:“一半一半吧。”
“恋爱结婚比相亲结婚好。”真纪像煞有介事地说道。她在哪儿听来这些话的?难道孩子们在学校里也会讨论从电视里学到的知识吗?不管怎样,父母的一举一动被女儿注视,有己子觉得不踏实。
从下午到晚上,有己子在好笑、惊讶于女儿的言行中度过。不久就要迎来和丈夫相处的时间。
在三个时间段,有己子分别展现出不同的面容,并转换角色。这种变化不是有己子刻意为之,而是在无意识中,有己子的心灵与肉体自然而然地与之适应。
晚上,迎接敬之回家时,有己子显得有点心神不定。
因为一看到敬之,有己子就想起白天趁丈夫不在家自己偷偷打电话的事,心里感到内疚,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内心泛起波澜。有己子用女性特有的本能的调节机能,巧妙地将其掩饰住。
当自己独处时,想着久坂,不知所措;与真纪在一起时,就忘掉了久坂;与丈夫在一起时,内心稍感不安。有己子穿梭在不同的三个时段,度过了一天。
那么重要的葬礼都没有参加,以后早一天去和晚一天去又有什么差别呢?有己子对自己这样说道。
第二天,有己子又想,再晚一天去吧,反正都一样,于是这一天又过去了。就这样,有己子在犹豫不决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