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大实验与美国的对策
法国哲学教授巴利巴尔(Etienne Balibar)早在1991年便发表“今日欧洲的种族主义与政治”(Racism and Politics in Europe Today)一文,他借用马克思所说的“欧洲已不存在一个本来意义的国家”,指出欧洲旧势力的“幽灵”从两个方面渐渐被削弱:其一是各种新生的种族共同体——尽管在形式上仍是主权国,但已经不再是严格的现代欧洲意义上的国家了,因为它们还没有割开国家与种族共同体之间的脐带;其二是多重跨国环节,从跨国资本到卡特尔(cartel,即资本主义垄断的一种形式,一种限制竞争的行为,亦即反垄断法所要规制的主要对象),以及国家之间的政治共同体——他所论说的,正是今日的欧盟及其精神价值。
简纳在讨论“第二世界”向“新三国”靠拢的趋势时指出:“第二世界”并不是单纯地选择市场,同时也得要解决各自面临的政治、经济上的课题,战略性地选择合作伙伴。欧盟正好创造了新理想的模式:政治、军事矛盾可以通过欧洲式统合来解决。简纳近十年走遍他论述的“第二世界”:东欧、中亚、拉丁美洲、中东和亚洲其他一些地方,手头上有大量“第二世界”的第一手资料和数据,他的新书显然并不是躲在书斋里的空想。
简纳也提出了美国面对“新三国时代”的应对方式——首先,必须放弃“国家利益优先主义”,继而将“普世价值”(universal value)视为大前提,还要以国务院代替国防部负责国家安保最前线,其他对策,包括派遣和平团与英语教师到世界各地积极进行民间外交,最终引致亚洲资金再次流入美国。问题也许就在于所谓“普世价值”——它存在吗?它是否既适用于西方世界,也适用于东方世界?既适用于基督文明,也适用于伊斯兰文明,同时又适用于儒学和佛学的文明?
加拿大史学家麦克尼尔(William H. McNeill)说得好:“欧洲史就是一部‘自由’的成长的历史。”这句话虽然现在少有历史学者认同,却是深植于欧洲文化遗产的核心。他在《欧洲历史的塑造》(The Shape of European History)一书中指出:20世纪初是没有欧洲通史的——站在德国人的观点,一部德国史就是一部欧洲史;站在法国人的立场,一部法国史就是一部欧洲史。欧盟日渐壮大,这个政治与经济的“超国家体制”(Supra-national Authority)的历史必然是一部“自由”的成长的历史。
麦克尼尔提出的欧洲史,极近于英国史学家汤因比(Arnold Toynbee)那一代人所说的“维多利亚史观”(Victorian historiographies)——有意识地引用“科学的历史研究法”,所高举的正是“自由的成长”的鲜明旗帜。然而,这套史观的正确性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逐渐受到质疑,麦克尼尔另有见解,他提出与其批评旧观念,不如以新的论点研究欧洲史。
麦克尼尔主张,“文明”从核心向周边扩张,世界文明互有关联——此作为欧洲史发展的骨干,即可说明20世纪以降的欧洲文明缘何方兴未艾,不像希腊、罗马及文艺复兴晚期的意大利那样,从兴盛走向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