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船过鱼嘴 (3)

“还有一件真人真事发生在佛庙。据说从前有一个住持,是果培和尚的师傅(名字不记得了),在功德圆满之后,他就坐在桌上,叫和尚们抱来一堆柴火堆在下面,然后就点上火,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念经,等火烧到胸口他实在遭不住了,就把木鱼往身后一摔,谁捡到木鱼谁就当下一任住持。后来他死了以后,修了好大一个坟,里面有个青花瓷坛,骨灰就装在里面。那时候我们上小学,亲眼看到过的。佛庙和禹王庙挨着,中间隔一条小巷。从前随便哪个走进去都嘡嘡响,后来佛庙拆了就不响了。现在佛庙已改建为娱乐城。

“相传苏东坡曾路过鱼嘴,遇到下雨天,就在东边的一块大岩石下躲雨,并随手在岩石上题写了‘东岩’二字。到后来那块岩石和麻雀蹬全都被石匠打了。所有的庙在‘破四旧’的时候都被拆了,毁完了。

“从鱼嘴的河对门看过来,鱼嘴的地势正好是一条鱼。抗日战争时期,从武汉迁过来一所女子学校,修校舍的时候,把鱼尾巴炸了,鱼游不动了,鱼嘴从此就没有从前那么繁华了。我就是在那个地方上的小学,当时那里已经改成鱼嘴完全小学……”

随后,张德清老人又说起自己的家事:“我们老家在鱼嘴对面的花岭岗水口村。父亲学名张明新,号名张成甫,祖上种田、做小生意。母亲彭氏,解放后才有名字,叫彭伦玉,外公原先在重庆开照相馆。因为家里比较穷,也没有留下家谱;只有有钱人家才修家谱、做道场,请和尚、道士来做法事。我们家对门就有比较完整的家谱,不过从来没拿给人看过。我文化不行,只有小学毕业,但爱好收集,鱼嘴的古迹和传说我都感兴趣,写字不行,我就用脑子记。以前家里有祖上传下来的一些古书,‘文革’的时候都给烧了,剩下的四本卖了100块钱,卖给了专门收古董的文物贩子……

“我这辈子什么都干过,以前做生意、跑场头,后来在搪瓷厂、炼铁厂干活,以后又种庄稼、开馆子,卖酒、卖副食,扎纸房子又扎了一二十年……关于鱼嘴的故事还有很多,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张德清老人如是说。

还有时间,你又往里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两年后的夏天。

2006年7月15日,天气干燥炎热,你又坐船来到鱼嘴。

——“人变成了人,就要懂得人情!”这是下船之后在鱼嘴听见的第一个声音,是一个醉汉对另一个醉汉说的;两人都赤膊上阵,抱着酒瓶坐在江边的棚棚里谈心,好像遇见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这时,江水已漫过昔日河滩。原先熟悉的棚棚已不知去向;新开的两座棚棚完全不认得。你问女主人开店几年了?女主人说有十来年了。你暗暗吃惊:来过多次,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呢?而她也不认识你。

越往里走,越陌生。你曾在此认识一位扎花圈、灵屋的兄弟段成钢,还有他的女儿段美洁,他们的家还在老街,可大门紧闭,不见人影。

你又找到曾经跟我讲述鱼嘴传说的张德清老人,老人家正抱着一岁多的小孙女坐在东风路63号门前,可目光已明显变得陌生而迟钝,看见你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坐。”你坐下来才发现,岁月无情,老人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

尽管如此,张师傅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从前鱼嘴热闹得很,特别是晚上,大雾笼罩的时候,上重庆、下涪陵的船都在这里歇夜,码头上停着几十条船,街上的栈房都住满了。鱼嘴原先的店铺很多,有三仙斋、玉和斋……

“抗日战争时期,两家公司为了争客源,一条大船把另一条小船(农益号)撞沉了,淹死的人不少,都是武汉上来的学生……

“81年涨水,这里的房子都淹到屋檐。82年房屋重新修过,但石板路没变,有好几百年了。

“这里接近淹没线,可能不会被淹没,但属滑坡地段,明年要全部搬迁,我们家要搬到上面的滑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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