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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晨在他的书里写,每次我飞回法国都会哭。其实没有,我唯一一次在飞机上哭,就是那一次回法国的航班上。那个清早,飞机已晚点两个多小时,还完全没有要飞的动静。我独自坐在最后一排,跟朋友打电话打发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机开始滑动,轰隆隆就起飞了。手机信号变得断断续续,我开始听不清朋友的声音。我也不管,自顾自地继续说,直到飞机升到某个高度,信号瞬间空白,剩下嘟嘟嘟的声音时,我莫名其妙的眼泪往下掉。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孤立于三万英尺的高空,失去了一切。
这几年,我坐飞机回国,或去欧洲其他小国,频繁的跟在国内时读大学做火车似的。对我而言,飞机场真的跟火车站差不多。我常买的是廉价机票,旅程总是特别冗长,且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转机。去年秋天,我深夜时到达莫斯科机场,等次日中午的航班。我真的太累了,就直接躺在机场的过道上,枕着行李箱睡觉。大概睡了一两个小时就被冻醒,然后我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陌生国度的日出。那种感觉真不知该如何形容。
在空中飞久了,有时会产生恍惚感。有一次,我在机舱里醒来,耳朵听不到声音了。周围很静很静,连窗外的引擎声都听不到。我看着外面缓慢流动的云,感觉飞机确实在缓慢飞行。环顾四周,旅客们都醒着,但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说话。那一刻,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我是不是只是某个电影里虚构的角色,而此时观看的人正按了静音键。我往后转,后面有乘客正跟空姐说话。空姐弯着腰,微笑着与他沟通,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很开心,但我真的什么都听不到。我耳朵开始发痒,我先用力拉了拉扣了扣耳朵,在喉咙里重重地咳出声音,耳朵这才打开了。
可如果我真的只是某一部电影里面的角色,那电影结束后,我的人生在哪里呢?
在云上生活久了,有时只希望能踏踏实实在人间活着。
6
我一直没有百分百接受奶奶离开的事实。由于自己还没想明白,所以都没跟别人提起过。奶奶去世时,家里请人拍了DVD。我能心平气和观看奶奶的葬礼,却始终没勇气打开那段时日,自己用镜头记录的奶奶生病的状态。
好像奶奶去世的神态,看起来比生病时安然多了。
去年我扭伤脚在家休养,有一晚梦见了她。
她站在家门口等我,模样比我所有的印象都年轻,头发居然是黑的,身体看起来也很强壮。她对我说,你回来了。我说,嗯。然后我牵着她,一瘸一拐的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