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出世(5)

1997 年9 月30 日,百剑堂主因心脏病猝发在香港去世,1987 年移居澳大利亚的梁羽生在万里之外寄诗哀悼,刊登在他们当年共写《三剑楼随笔》的《大公报》“大公园”副刊:

三剑楼足证平生,亦狂亦侠真名士。

卌年事何堪回首,能哭能歌迈俗流。

五、告别《大公报》

金庸从《新晚报》调回《大公报》,不再做国际电讯翻译,而是做“大公园”副刊编辑(梁羽生接替他编“下午茶座”),以“姚嘉衣”等笔名发表影评。当年给“大公园”投稿的子祯回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当时主编‘大公园’的,是影评高手‘姚嘉衣’,也即是后来鼎鼎有名的武侠小说家金庸。我当时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查良镛。我跟查先生见过面,他叫我多写些有关影剧的短评给‘大公园’。”

1947 年出生的《大公报》子弟高洁(父亲是金庸在《大公报》的同事高学逵,主编娱乐版)回忆起“上海口音的查良镛叔叔——金庸”和“广西口音的陈文统叔叔——梁羽生”:

小学三四年级,揣了薄薄的劝捐簿,为旺角劳工子弟学校筹款。二位大侠统统被我这孖辫小女孩打过秋风,掏出一元几块来。尽管金大侠声威煊赫,我还是不避“我的朋友胡适之”之嫌,喊一声“叔叔”。脑海中他一定比我父亲年轻,皆因喊他“小查”。……

五楼设有小卖部,饿了,可以来一杯热奶茶,吃件牛油多士。我妹妹最爱吃樱桃红果冻,淋上炼奶,香甜无比。查叔叔走过,逗她:“妈咪请吃啫喱呀!”1

从1947 年起,金庸在《大公报》(包括《新晚报》)前后度过了十年, 从上海到香港,从电讯翻译到副刊编辑,几乎跨越了整个青春时代。他在这里开始武侠小说创作生涯,《大公报》给他提供了一个舞台,他一生事业的根基都在这里奠定。提携、教导过他的几位《大公报》前辈杨历樵、胡政之、许君远,令他一生怀念。每次说起《大公报》,他总带着许多感慨——

当时在中国它是最有地位(但销数不算很多)的报纸,对舆论也很有影响力。我从学生时代起就很喜欢这样一份报纸。后来到香港,我也在《大公报》服务。但后来它改变路线,和过去的传统完全断绝。

从金庸后来办《明报》的价值取向看,他显然认同胡政之时代《大公报》的文人论政作风。香港《大公报》已不是当年独立的民间报,而是一张不折不扣的左派报纸,政治色彩越来越浓,生性自由、喜欢独来独往的他感到格格不入,工作热情渐渐消失。

1957 年夏天起,内地形势骤变,反右运动呼啸而来,千千万万知识分子落入“阳谋”陷阱,并波及香港,《大公报》的言论尺度也跟着内地局势的变化而变化,思想控制明显比过去加强,报馆的气氛和金庸的个性越来越不合拍。

当年冬天,“大跃进”波澜初起,在《大公报》版面上就有体现。12 月3 日,头条大字标题报道,在十年至十五年内主要工业生产力超过英国。12 月18 日报道,根据近年增产速度,我国煤、钢产量十五年内定超英国。同时报道,“全国六十五县市粮食增产指标提前十年到达”。金庸觉得《大公报》老讲假话,亩产多少万斤都是假的,他到广东看过。

10 月5 日,《新晚报》七周年报庆时,金庸发表《谈批评武侠小说的标准》,就引用了伟大的思想家恩格斯的话,“现实主义除了细节的真实之外,还要正确地表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他受当时内地意识形态影响颇深,对那套流行话语并不陌生。他说:

我在《大公报》前后十年,马列主义的书也看了很多,也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我属于工作上有些成绩的人,开小组会讨论时,我是组长。但我觉得他们的管理方式与我格格不入。

我们只能从他简单的话中体会他当年的心境,“我离开左派报纸,是因为那里不能发表反对当时‘大跃进’错误路线的意见,这实在太违反我作为新闻工作者的本意”。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