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等待着随梦入睡,以及从梦中惊醒的夜晚,伴随格拉斯的往往是月亮。他深切地以为,“对年轻人来说,月亮是对一切等待着的大事的许诺,对年长的人来说是一个纪念品,关于许诺没有兑现,关于缺失的破碎的那一切的提醒……”
初吻的仲夏夜有过明亮的月色,然而,“我再没见着她。那是十年前……没确定次日的约会,没想到这个。她父母就住在附近,想当然地以为肯定会再见:此后的日子,所有的日子,全部的此生。”但几天后“我”在报上读到,她死了,游水时淹死了。
格拉斯医生有一个他时常陷入的遐想,关于用积蓄在乡间盖座房子。但盖在哪儿呢?必须靠海,在一个开阔的海岸,没有岛屿或孤岩,有开阔的地平线。他愿意聆听大海,希望大海在西边,太阳将在那里降落。“但还有一件事,和海一样地重要。我要有丰富的绿和巨大的摇曳的树木。不要松树和云杉。松树,唔,也许还可接受……但那依托大海的云杉林参差不齐的轮廓带给我说不清的悲伤……不,那必须是一片田园牧歌式的草地,温柔地朝海岸铺展,有枝叶茂密的树木,织成绿的拱门在我头上。”但是,唉,海边的景色可不是那样的。它是光秃秃原生的。海风将那些树变得棘手,矮小——“那个海岸,我想盖屋居住的,我将永不能看见。”
说起乡下房子,格拉斯父母有过一座,叫“玛瑞的居所”,随他妈妈的名字。是白色的,云杉林就在其后。但现在,父母都走了。“他们所有的人也都走了,他们——所有那些在我童年家中的家具间走动、站立的人们……所有我有那么些在乎的人。我的哥哥欧内斯特,他是那么强壮、那么愚蠢走、那么善良,在我学生时代所有历险的帮助和保护者——走了。他去了澳大利亚,没人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有我漂亮的表妹爱丽丝,她总那么苍白、挺直地站在钢琴边,带着梦游般的眼神唱歌,声音闪烁而燃烧。她歌唱以至于我在镶着大玻璃的阳台的角落颤抖;歌唱,仿佛我将再也听不到其他更多的歌声。她是怎么了呢?和贫穷结了婚,和一个已经年迈、多病、破损的小城教师。上个圣诞,在她母亲家遇见她时,我突然迸发出一阵哭泣,这传染了她,我俩都哭了……她那有着热乎乎脸蛋的妹妹安娜,她像姐姐热衷于唱歌一样,热衷于舞蹈,她离开了她的恶棍丈夫和另一个恶棍私奔,然后就堕落了。现在,人们说她在芝加哥靠她的肉体为生。他们的父亲,那慈祥、帅气又诙谐的乌瑞克舅舅,他们总说我长得像他,虽然我是以一种丑陋的方式跟他相像,他在冲击了我父亲的破产事件中也受到了冲击,和父亲一样,死了,在几乎无法掩饰的赤贫中。”而“玛瑞的居所”,已被称作“索菲的小树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