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刺啦”一声,园子撕开了小鬼子的裤腿儿。炕上的小鬼子“咕噜”了一声,疼得呲牙裂嘴。园子瞥了他一眼,心想:没一枪崩了你就算便宜。
秀姑正给小鬼子擦拭着伤口,嗔怨地看一眼园子:“还生气呢?”
“生气?我生他的气?”园子上来了倔脾气,“咱凭啥要救小鬼子?他们杀了咱多少中国人?当了俘虏就不是小鬼子啦?他要是真心投降了,还能在背后咬人?”
秀姑放下手中的药棉,扳过园子的肩膀看了看,问园子:“还疼不?”
园子一扭身,气哼哼地说:“秀姐,别看那儿。那儿倒不疼了,这儿疼!”
园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秀姑“扑哧”一声乐了:“小小年纪,咋这大气性?”
园子正想辩解,就听见屋门“吱咛”一声推开了。抬头看,是徐所长走了进来。
“怎么样?”徐所长轻声问。
秀姑报告说:“梁医生仔细检查过了,说子弹就偏离了心脏二指,算是拣了一条命。可是,他腿伤得很厉害,已经化脓感染了,弄不好……弄不好得截肢。”
炕上的小鬼子,忽然间又“呜噜”起来。
徐所长看了看伤势,说:“及时清创。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梁医生和护士长。哦,还有,他进食怎么样啊?”
秀姑轻轻摇了摇头,眼光往炕桌上瞥了瞥。徐所长这才发现,罗锅箅子里的玉米面饼子和一碗菜叶子粥,早已经撂凉了。
一旁的园子忍不住插话说:“所长,要我看哪,他吃不下是假,说不定还挑食呢!哼,当初咱就不该救他……”
徐所长看了一眼园子,没有理会,他转身对秀姑说:“俘虏就交给你们卫生班了,你们自己想办法。”说着,脚步咚咚地出门走了。
园子没有想到,小鬼子还真闹起了绝食,一连几天就是不动筷子。秀姑一筹莫展,急得进进出出,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这天前晌,秀姑又出去了。园子倚着炕沿儿整理药品,不时地瞥一眼炕上的俘虏。小鬼子正望着屋顶棚子出神呢。园子心想,有本事就饿死,饿死倒干净了。他正想着,就听见屋门一响,秀姑闪身进了屋。她手里端着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走了进来。园子连忙下地,朝碗里瞄了一眼,说:“秀姐,这是干啥?给……给小鬼子?”
秀姑说:“他有好几天吃下饭了,再这么下去……”
“啥?他吃不下饭?”园子恼了,“我看他是不想吃。这么金贵的白面,咋都孝敬了小鬼子?二牛哥闹痢疾,一天跑八回茅子,整个人瘦成了刀螂,也没舍得吃一顿白面……”
园子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儿。他一屁股坐回炕沿上,背过了身子。
秀姑轻轻叹了口气,舀了勺面汤,放在嘴边吹吹,正要给小鬼子喂饭。没想到,小鬼子忽然一抬胳膊,“当啷”一声,一碗热汤面打翻在地,溅开了一地碎碗片子。
园子腾地一下从炕沿上跳下来:“秀姐,你烫着没有?”
秀姑一时间有些受惊,她望着泼到地上的汤面,摇了摇头。
园子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伸手就要撕扯小鬼子,被秀姑一把薅住了。园子别提多窝火了,他指着小鬼子扯开嗓子嚷着:“狗日的,我们都舍不得吃哩。要不是怕犯纪律,我真想一枪崩了你。”
小鬼子斜眼看了看园子,又扭过头去,漠然地望着顶棚。
秀姑紧紧攥住园子的胳膊,止不住一阵咳嗽,咳得顶棚嗡嗡地响,咳得像要把肺泡子都吐出来。
园子慌了:“秀姐,你这是咋啦?”他连忙扶着秀姑,挪到外屋条凳上坐下,又紧着倒了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