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初,妈妈已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她身高一米六七,光洁端庄的面庞上均匀分布着无可挑剔的五官: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微笑时微微开启的双唇中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用美术专业的术语描述妈妈的形象可说是——标准的三庭五眼,绝对达标的美人。虽然按当今流行的审美标准,妈妈当时的身材略微有点胖,但延边盘扣的贴身粗布素花衣裳穿在妈妈身上,匀称得体、朴素大方,一看就是一个本分的城市大姑娘。
我的爸爸彭玉斌是湖南宁乡双江口人。家中有兄弟六个,爸爸排行老三。十六岁那年,正是国内战乱时期,国民党部队到处征兵抓“壮丁”,凡是家中有符合条件的适龄男丁都有可能被抓去当兵。我的爷爷为了让儿子们不被抓“壮丁”,无奈之下想出了一个分家的办法:他很快给老大老二娶了妻,让他们从家里分出去独立门户过日子;老三老四因为未成年不宜成家,爷爷叫他们出外去自谋生路,能保命就行;老五老六年龄还小,就留在家里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不分出去。这么一来,家里的六个儿子就都不符合当壮丁的条件了。
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在外面找个活干打打工还是可以活命的。所以爸爸和他的弟弟老四分家后,便走出家门,各奔东西四处闯荡去了。
不料,爸爸在离家外出后没几日,路上就遇到了国民党的招兵部队,他们不由分说就将爸爸抓起来押上了车,和另外十几个被抓来的“壮丁”一起不知道要被送往什么地方。
汽车路过一个乡村时天色暗了下来,一行人便停车借宿在老乡家中。躺下后的爸爸听到押车的士兵在聊天:“前方死了好多人,人手不够了,这帮新兵连枪都没摸过,上去能顶用吗?”听到这里爸爸吓了一跳,原来我们是要被送往前方去当炮灰挨枪子呵!这可使不得,老父亲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兄弟去挨枪子才让我们走出家门的,我决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去送死!若是这样被打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打死的,也不知道是为了谁而死,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死!“反正是死,干脆就找机会逃跑吧。”爸爸这么想着,就开始细细地观察屋子内外及周边的环境来。这套茅屋是南北朝向,居中有着双扇大门的朝南的厅堂叫堂屋,堂屋的东西两侧是睡房,挨着堂屋北面的一间是灶屋,灶屋北墙东头的小门通向屋后,屋后的偏房东头是厕所,湖南话叫茅房,茅房连着西头的猪圈,猪圈和茅房的粪便池是相通的,粪便池修得较大,有一人多深。南方农村许多人家的房子都是这种布局,爸爸对这种房子的结构再了解不过了。爸爸开始设想逃跑的方案:朝南的大门挨着马路较近,哨兵对大门盯得自然最紧。如果走后门,屋后是一片空旷的田地,没有藏身之地,是不便逃脱的。怎么才能逃跑成功呢?整个晚上爸爸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