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陈镭老师还有一个考虑:卢安克的人生虽让我们感动,但并不能感动所有中国人,因为,这个人与众不同的价值取向、太过另类的生活方式,不一定能被所有的中国人理解。我们不确定,他是否能让人直接产生感动。
而另一个阵营是樊馨蔓和其他一些编导策划们,他们并不否认陈镭的看法。但也坚持:这是发生在中国的故事,给了中国人相当的影响,这是事实。再者,新的人物、新的情感或者新的价值观,在开始的时候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但如果这个方向和《感动中国》的价值观是相符合的,那么不管多么小众,也应该放大他,让他影响更多人。
这场争论硝烟弥漫,反对派以陈镭为首,强调卢安克和中国的关系,讨论《感动中国》节目的功能和传播现实,接下去轻度指涉赞成派属于不成熟的文艺青年,把别人的个人理想一厢情愿配上民族情感。
而赞成者则说反对派心存窠臼,以现实的理由扼杀新的价值取向,阻挡一个新的形象可能给节目带来巨大变化的潜力。
卢安克是否符合《感动中国》的标准?争论进行了很久,却没有结果。渐渐的,大家发现,节目组对卢安克这个人的了解还是碎片式的,还没有人深入细致地接触过这个人,而接触过他的人所提供的信息,是非常个人化的,和“感动”这个词很难挂钩。
朱波一边听大家的争论,一边翻看卢安克的资料,他注意到两个细节:一,卢安克的教育路线,有一个从城市往乡村发展的过程;二,卢安克教育和陪伴的,是一群孤独的留守儿童。
这种对比很有意思,留守孩子的父母,为了生计抛下家园和孩子,去城市讨生活,而一个从繁华都市来的外国人,却逐步往更穷更偏的大山里迁徙,最终扎根山村教育。
不管卢安克的价值观是否能为大多数人所理解,但他关注留守儿童献身教育的行为,本身就挺令人感动的。朱波有了主意。他让争论停止下来,提出一个简单的办法:“我们派摄制组去采访卢安克,和他深入接触一下,同时问问他对‘感动’是怎么看的,他觉得自己能不能感动中国。”
可摄制组还没来得及出发,2006年《感动中国》候选人的资料刚刚挂到网上,卢安克的反馈就回来了。
他被自己突然成为《感动中国》候选人这件事吓坏了,给节目组写了封信,请推选委员们千万别选他。他说,我很害怕去感动别人,请你们别选我。我不想感动中国,只能是中国感动我。
这个德国人非常客气地解释说,自己只是想进行一些研究,最需要的是安静地和孩子们相处,外来的荣誉或者物质太多,会改变孩子们的心态,也改变他研究计划的环境。留在乡村做教育研究只是一种个人行为,他不愿接受采访,不愿大张旗鼓地宣传,担心这些会影响他平静的生活。
2006年,是《感动中国》如日中天的时候,全国有超过几千万张的选票从网络、邮局和媒体上回复过来,但这个德国人显然不能全部理解“感动”这两个字在当下中国的全部含义。
这是朱波第一次被候选人拒绝,他拿着信想了很久,没法跟大家解释这个德国人为什么会拒绝感动。朱波只是说,这是一个害羞的人,他不需要荣誉,荣誉会改变他的生活。我们得尊重他的个人意愿。
卢安克能否感动中国,虽然还没有形成评选结果,但节目组毕竟主动向他表达过这方面的意思。五年来,杨利伟、姚明、刘翔、成龙他们都曾站在这个舞台上,但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德国人却拒绝了《感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