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大街都会知道《感动中国》(1)

节目组自信不出正月十五,满大街都将知道《感动中国》。台长审完片却说,节目太长。

已经是凌晨三点,中央电视台新闻评论部南院工作区的第四号机房灯火通明。

樊馨蔓坐在剪辑台前,右手拨动剪辑操作手柄,一遍一遍地看屏幕上的镜头。

屏幕上,一位中年女性走上舞台。她看着观众,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可陡然之间,眼角之间的细纹轻轻抽动了一下,嘴唇紧紧地抿住,眼神突然凝重起来,这动作仅仅是瞬间,然后她再次让笑容占据表情,然后自信地面对观众挥手,鞠躬。等她直起身,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她是本次《感动中国》的获奖者,中国细菌战受害者诉讼原告团团长王选。

这几秒的镜头,樊馨蔓看了不下20遍。停下来,用手边的遥控按钮退出一盘磁带,然后用手指捋着旁边一大盒磁带脊背上的编号,在一个位置上停下来,抽出磁带,送入空出来的带仓。这是另外一台摄像机从另一个方向上拍摄的王选的镜头。樊馨蔓再次重复刚刚的过程,仔细地看镜头,停了看,看了停,仿佛在体会一个恰当的情绪点。

在旁边的剪辑助理小杨最开始的时候还跟她一遍一遍地看,但实在看不到有什么特别,倦意渐渐袭来,等到第二个镜头看到20遍的时候,樊馨蔓仍然神采奕奕,可小杨已经歪倒在椅子上,头沉在一边,鼾声轻轻响起来。

这是2003年1月16日,《感动中国》录制工作完成后第四天,离大年三十还有半个月。

樊馨蔓和她的剪辑小组——一个助理、一个操作员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天。节目录制完成后,樊馨蔓睡了一个懒觉。早上十点的时候,接到助理的短信,机房已经定好,磁带全部到位,音乐和字幕也全部准备妥当。

她穿着红马甲在下午四点到南院,见过了刚刚睡过懒觉的小组成员。她没有立刻开始剪辑,只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把最近一周没有接听的电话找出来,一一回复,给人解释,说抱歉,向人介绍过了年中央电视台会有一个好节目,是从来没有过的,一定记得收看。在哪播呢?这个还不知道。

导演不知道,谁知道呢?梁建增也不知道。原来安排的时间是在2月春节上班之后的第一天,最保守的方式是作为《东方时空》特别节目播出,应该是在早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如果节目太长,可能会分两天播出。这是整个节目组包括梁建增都不希望的。这实在不是一个黄金时间。他们希望在一套节目晚间黄金时间播出,可黄金时间竞争激烈,电视台总编室在一个季度前就已经作好了规划。能不能改变这个规划,完全依靠节目的质量。

在剪辑进行到第五天的中午,穿着灰色鞋子的朱波来了。他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一夜好睡就修补了所有的疲惫。陈镭来了,戴着他怪怪的帽子。大家寒暄,抽烟,好像一场大战已经胜利。

朱波只看到了四个镜头。他以为樊馨蔓不肯把后面的给他看,但当他知道现在的确只完成四个镜头之后,有点沉不住气了。还有两周就是春节,如果五天下来只有四个镜头,那什么时候可以剪辑完?

樊馨蔓倒是胸有成竹,笑笑说:“万事开头难。开了一个好头等于成功了一半。所以如果你有眼力,就应该看到这部作品的一半了。”

樊馨蔓的方式显然和常规电视剪辑是不同的。现场共有十个机位,切换台现场负责七台,另外三台摄像机的镜头同时收录。也就是说,她有四个角度可以选取。她要在四种同样内容、不同角度的影像中挑选最佳的那一段,然后以最合适的节奏来剪辑。她需要把所有的镜头看完,要在同一瞬间看到主角的表情,然后细细地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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