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微木依萝:檐上的月亮(2)

大伯母长得非常胖,她的眼睛却很小。她家门口有一块大石板,她的空闲时间都打发在那里:蹲在石板上,看天,看山,看经过她门前的人。

王叔叔说,老婆就是看门狗,讨老婆就要讨我大伯母这样的。

我大伯说,他下辈子再也不讨这样的懒婆娘,门口那块石板是她坐平的。

有一天,我爸和大伯打了一架,把爸爸的帽子打落在一条山沟里,我和姑姑找了两天才找到。帽子被泥巴盖得只露一个边角,很多丝茅草倒在地上,路边的一些庄稼也打倒了,像老熊从这里滚了一遍。姑姑说,看吧,你爹和你大伯这两个不成器的,为了你的懒伯母干架了。我说为什么要干架?姑姑说,你爹说你伯母像王母娘娘,管得你大伯屁也不敢放一个,你大伯说他没有被王母娘娘管,他想放多少屁就放多少屁,就这样你说我说,说到最后打了起来。

我爸和大伯打完架各自回家睡了三天,他们都受了伤。我把帽子交给爸,他有点儿伤心地靠在床头说,你遇到你大伯,他要是跟你说话,你就跟他说,我不要和你说话,他问你为什么不和他说话,你就说,你把我爸的脖子抓出血了。

我妈在门口偷听,笑得要背气的样子。

从那天开始我就决定不和大伯说话了,但我必须把我的想法跟他说。那天我看见大伯从对面小路上经过,我赶紧跑去跟在他后面。他果然扭头和我说话,我心里高兴得要死,但又怕他揍我,终于我还是说话了。想到我爸出血的脖子,我来了勇气抬高脑袋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你把我爸的脖子抓出血了。大伯愣了一下,脸红筋胀回我一句,他把我脑门都打扁了,怎么不说!

大伯母有半个月看我不顺眼,她的小眼睛睁得很大,比平常大多了。可我不怕她,我照样去找堂姐玩。

有一天我又去找堂姐,堂姐不在家。大伯母坐在石板上吹风,屁股上挂着一大串钥匙,她眼睛眯得很小。

我姐呢?我问她。

上街了。她说。

我默默地坐在她旁边,想不出接下来该找点儿什么事情干。她居然跟我讲起故事来了,真稀奇。可惜这故事讲得真够烂,后来干脆不讲了,唠唠叨叨说了很多她自己的事情。她说到奶奶,然后小眼睛睁得更大,比看我不顺眼时还大。她说:“你奶奶说我偷了她的鸡崽儿,这个老巫——太婆,我偷她的鸡崽儿干什么?上个月说米少了,起先说是你妈偷的,后来是你婶子,再后来就是我。不过我倒是真的摘了她一个南瓜,长得怪嫩的,可那是当着她面摘的,不算偷。都说我懒,我这粮食自己跑来的?我这些儿女都是不吃饭长大的?你流汗水的时候她们看不见,你坐在这石板上休息她们就看见了。一天到晚要像牛一样,身上套着缰绳才算是好牛,身上光秃秃的就是懒牛。我就是要坐平这块石板!我还要坐烂它!”

我在石板上跳了两下,石板硬邦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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