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的包车哥哥

过了前几天的上吐下泻之后,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低谷,无奈之下,我在旅馆的楼下安静地坐了一个下午,等大叔找包车的司机回来。

我住的旅馆是一个德国人开的小旅社,颇有经营头脑的老板在楼下大厅里装了许多电视,滚动播出各国的节目,让人有一股归属感。

12月的吴哥窟一点也没有冬天的气息,炎热的天气把我和老板逼到了室内。老板开了一罐冰啤酒想要和我共享,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象一下上吐下泻的样子后善意地推辞了。老板“咕噜咕噜”地喝完了一大罐,满意地躺倒在地板上,他用略带酒意的英语说着有些难懂的话。但不知道是佛祖保佑还是我悟性太高,我居然听懂了这些难懂的句子。他一来到吴哥窟便爱上了这里。他也曾游历希腊,去过古巴比伦,也曾经爬上长城的顶峰,但是这些地方却没有一处可以留住他。

我们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叔领着一个淳朴的青年进来,然后自豪地对我说这就是司机。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本地司机更好的向导了,就像北京的“的哥”一样,哪里好吃、哪里好玩都可以从这些司机的嘴里一一问出出。在国内凡是聚集“的哥”的餐馆也往往蕴藏着众多地道的美食。

令我担心的是,这是一个沉默型的小伙子。他不太喜欢说话,也没有那种奸商的诡笑。不管我们问他什么,他总会拍拍胸脯然后说“ok,ok”。后来大叔回忆说:“只不过是在众多的司机中看了他淳朴的一笑,我便选择了他。”

结果第二天,我们就赖床了。

原定四点起床看日出,结果没人能与床板分离。早上七点,我们的旅程才开始。我和大叔急急忙忙穿戴梳洗冲下楼去。那位包车的哥哥早已守候在门口。老板从吧台出来一把拉住我,说这位司机早上四点半就已经在楼下守候。当时我们羞愧得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那一个早上,我估计说了这一趟旅途最多次的“sorry”,但是每当我们说一次对不起,年轻的包车哥哥就回过头笑笑,然后用手指着天空示意说,今天天气不好,迟到未必是一件坏事。

果然,到达小吴哥寺庙的时候,人群已经把众多观看日出的观景点占领,许多神台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最终在司机的建议下我们才不得不在失望中先开始其他庙宇的游览。

时间慢慢地过去,一天的旅程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和大叔坚持要为自己的迟到多付一点费用,然而包车的司机数了一下钱之后却把多余的钱退还给了我们,他坚持不肯收我们的“道歉费”。他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似乎在怒视我们这些傲慢的外国人。我和大叔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包给他,但是他却笑笑说明天是他女儿的生日,他答应了女儿不上班。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在旅行中遇到的人总是好人比坏人多,好事比坏事多。后来那一晚,我们去了暹粒的酒吧。酒过三巡,大叔写了一段很煽情的博客:“那些人,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应该是一篇讲爱情的文章,而大叔后面的内容在喧闹的音乐里我也没有记住多少,唯独记住了这一句,“那些人,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那些人,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在我看来是一句非常伤感的话,不管是普通青年在喧闹的饭桌上说出这句话、还是文艺青年在路灯昏黄树影斑驳的夜路上说出这句话。

这句话对于一个旅行者来说,无疑是伤感的,就像再也不见在旅馆楼下老实地等待我们这些想看日出而又赖床的混蛋的司机一样。很多时候,这样的“朋友”以后我们再也无法遇到,即使我再次前往吴哥窟,想必我也很难在多达一万辆的三轮摩托车车夫中一眼相中他。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相遇。我一直很喜欢记住旅行中人的名字,这位自称“Jacky Chan”的柬埔寨青年,似乎代表了这个贫穷却又老实的国家的大多数人。

我把他的名字记在吴哥窟笔记的首页,愿他腼腆的笑容,可以融化更多为暹粒所倾倒的游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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