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架势，我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见她抿着嘴唇，下巴微微撅起，这微妙的表情变化真是让我理智顿失。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我见伊娃正看着我，等着看我如何回应。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子里的沙拉，一副佯作无聊的样子，可我看得出来她实际上对这话题很感兴趣。
“当然不是，”我回答道，“我也不在乎谁知道我在这儿。对了，什么拍卖会？”
“丹成立了一个马匹救助站。他们每年都去饲养场，尽力地救助一些小马驹，然后带回来收养。”
我本该深受感动，可恰恰相反，心里越想越气。母亲简直就是把丹当做榜样，恨不得举着丹的头像在我面前展示着： 丹是个有所作为的兽医。丹就是马的守护神。你是谁？安妮玛丽？嗯？你能做什么？
我一声不吭地继续吃饭，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盘子。可我严重怀疑母亲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不出所料。一分钟后她又开口问道，“你不关心关心吗？”
“关心什么？”
“关心他结没结婚？关心他这十九年来在做什么？”
我啪地把叉子撂在桌上，抬起头瞪着她。“那好，妈妈，”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结婚了吗？告诉我，这十九年来他都干什么了。”
她一脸尖锐地逼视着我，真的是尖锐，就好像她的鼻子和下巴尖刻得能戳过来一样，然后才恶狠狠地把脸转过去。
…
我没想到我跟她之间的警报这么快就拉响了。我本意并非如此，每次我回来的时候——当然，她总是会强调我并没有那么经常回来——我都会暗下决心：这一次，我一定得让她把我当个成年人对待；这一次，我不能再被她逼得耍小孩儿脾气。可这一次，连一天都没坚持下去。如今我们一个三十八岁另一个六十七岁，依旧针尖对麦芒。以后我跟伊娃之间会变成什么样？
接下来一直到晚餐结束，倒不是没人说话，但我和母亲之间再无任何交谈。伊娃还在生气，而我也不敢再多看爸爸。真是个糟糕的夜晚。
吃完饭我简直是飞奔回了房间。此时的我坐在床边，任睡衣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电脑放在窗边的书桌上，可我一点儿上网的心思都没有。目光延伸到窗外不远处的马厩，楼上屋里的灯亮着，窗帘后面有人影走动。我还不习惯马厩的楼上有人在住，这倒是提醒我以后要把窗帘拉上。
我转过身面朝着床，茫然地愣起神来。这是张大双人床，四个枕头，看上去的确有些大。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肆意地躺在床的正中间，手脚朝四个方向伸展开，摆着展翼鹰的姿势睡觉。我也可以把鸭绒被揉成一团，在上面活蹦乱跳，不用担心膝盖会受伤，还可以随心所欲踢被子也没人管，哪怕打呼噜也行。我琢磨着怎么摆放这些枕头，最后得出结论是四个枕头无论怎么放对于一个睡在床中间的人来说都不舒服。我寻思着是不是从此以后我都要一个人孤枕入眠了，还会不会有其他的人陪着我。
至少哈里特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