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你真好,安妮玛丽。”爸爸张口说道。他的语速很慢,听上去比以前沙哑。我能感受到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清楚地说出这句话。简单一句话却让我的喉咙愈加发紧。
站起身时,我的眼前冒出许多小星星在打转。我闭上眼,等待血液补充过来。
“伊娃,过来跟外公问好。”我说道。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瞪着眼睛,嘴唇发抖。此时此刻我多希望只有我们俩单独待在房间里,尽情宣泄彼此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悲伤,我们可以哀悼这位老人即将到来的逝去,他虽然已经了解了病情但依然活得有尊严。可我明白,眼前这形势是瞒不了父亲的,他的心里从来都跟明镜似的,看得清清楚楚。
“没事儿,安妮玛丽。”爸爸说,“小孩子嘛,随她去吧。”
母亲进来了,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碗。我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起身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让我来吧,”我说着把盘和碗放在桌上,“就这些吗?”
“不止,”她说,“还有沙拉、面包和酒。”
“伊娃,过来帮把手。”我话音未落,伊娃已经跟在我身后走了出来。
一走进厨房,我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她的双手环绕在我背后,倚在我的身上,低声啜泣着。从她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声音一样。这一系列动作让我突然间蒙住了,因为我真的已经想不起我俩上一次像这样拥抱是在什么时候了。
“噢,亲爱的,”我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道,“亲爱的,嘘,轻点儿,外公会听见的。”
我们就这样站了几分钟。最后,她从我怀里挣开,擦拭着眼泪。还好我的眼睛不像她那样通红,否则,大家一看就知道我们躲在这里是什么状况。其实,他们想必也明白。当然会明白。
我俩一言不发地端着其他的食物回到书房。
这时我才发现桌上还留了一个空位。“还有人要来吗?”我问道。
“让·克劳德一般都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不过他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今晚不过来了。”
“让·克劳德?”
“新来的教练。”
“他住这儿吗?”我问道,可话已出口,我才意识到似乎有些冒犯的语气。
“他住在谷仓楼上的那间公寓,”父亲接过话,“他得为这工作来回奔波,所以让他住这儿也在情理之中。”
当他刚开口时我还看着他,可立马就本能地把头转了过去。听他开口说话的一瞬间,我心里真是难受极了,可此刻我不能再回头面对着他了。再看下去恐怕我要当面出丑了。
母亲挑了一盘菜,拿起来递到伊娃面前。伊娃盯着盘子看了看,一动不动。
“我不吃肉。”她说。
“你得吃肉,”母亲说道,继续将盘子拨到她面前,“快吃。”
“我真的不吃,我是素食主义者。”
“真是胡扯!”母亲提高了声调,“像你这样长身体的时候正需要蛋白质。”
“我可以吃其他东西补充蛋白质。”伊娃回道,看上去态度坚决,保持着仪态,但坚决不碰那盘子。
“瞎说!”母亲拿起叉子戳了一块煎牛排硬塞到伊娃的盘里。伊娃的脸沉了下来。
我只好介入她们的对话。“其实,我们也挺支持伊娃吃素的。”
“我们?”母亲挑着一边眉毛瞪着我问道。
“我,我支持伊娃。”我提高了音量,“如果她不想吃肉的话,就别逼着她吃了。来,宝贝,我跟你换。”
我把我的盘子递给伊娃,她用指尖托着盘边儿把她的交给我,好像觉得恶心。
“疯了,现在这些小年轻们成天都想什么呢?”母亲在一旁喃喃自语,“接下来你是不要跟我说不要穿皮衣,还得把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都放了。是不是我们连马都不该骑了。”
“我本来就认为活体解剖是不对的。”伊娃开始反驳道,“荒谬!残忍1
“活体什么?”母亲问道。
我的上帝,其实母亲对伊娃提到的事完全没概念。
“伊娃有权拥有自己的想法,就跟您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样。”我的声音还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