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偷闲(1)

懒惰是头号罪恶的观念,和积极的生活信条,在美国的风头最盛,这个国家惊人的繁荣,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然而,同样也不能不看到:在如此繁荣的条件下,他们最优秀的作家都是些讽刺家。怪极了,大多数伟大的美国作家都毫不含糊地颂扬懒散,他们本人也是擅长偷闲的高手,还屡屡以此自夸自炫地说:偷闲是人生的拯救之道。说来也是,要不是因为工于懒散和偷闲的绝技,胜过他对银河星系的鉴别能力,梭罗就只是一个冷漠古板的学究;要是丢掉了两手插在口袋里四处游荡的习惯,失去了消遣时的怡然之乐,惠特曼就只是一头大号驴子。任何笨蛋都只知道瞎忙一阵,直到浑身瘫软,精力全消;而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则懂得在斗志未亏之时,就找个地方偷闲解乏,在人生的旅途中驻足秣马,不时纵身于梦与幻的长川之中,壮士其志而诗人其心。当我们对别的诗人感到失望乏味时,大家就求救于华滋华斯,只有他才深谙偷闲的价值,其偷闲之技也无与伦比。你在他的作品中不难发现,他对偷闲乐事的描写妙绝古今。诗人享有那样的高龄,照说有的是时间收回早年的旧说,但我看不出他什么时候改弦易辙过,倒是始终如一地认为,对于任何个人来说,闲适悠游和沉醉自然,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健全更脱俗的了。(不错,他有一次散步路过一群吉普赛人,来去都看到他们在那儿无事闲聊,足足有十二小时之久,在一首诗中他对此大为光火。不过,这是一种过激的偏见,我猜想还带有几分嫉妒的色彩,因为虽然诗人自己无所事事,可吉普赛人好像比他更为清闲。)假如能活到今天,他宣扬自己的人生之道,无疑会比以往更加热情更有耐心;还可能写一组十四行诗,一落笔就这样吟道:“他们上周在沼泽旷野中徜徉……”用它来抨击塞尔弗里奇先生之妄,为我俩的超脱行为辩护,而且,这些诗作会引起极大的社会反响。他还将告诫我们说:大家要是在今后的十年里,得偷闲时且偷闲,躺在沼泽的草茵上,凝视湛蓝的天空,全世界的日子就好过得多。诗翁的金玉良言,哪会有错?

作者简介:

J.B.普里斯特利(1894.9—1984.8),英国当代小说家、散文家和剧作家。最初声誉来于散文集《英国喜剧角色》,有长篇小说《好伙伴》,文风既刚健明快,又含蓄幽默。

现代生活节奏日益加快,人们越来越紧张忙碌,不仅造成身心交瘁,也迷失了生活的目的和方向。因而,《谈偷闲》认为,人们在人生的旅途中,应不时跳入梦与幻的长川,壮士其志而诗人其心,积极进取的思想,却出之以幽默洒脱的笔墨。

1992.4.8于华师东区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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