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诗琳(2)

当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不停地眨动着,时睁时闭。那双深邃的眼睛,来自那个身穿白衣的男孩!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目光并没有投向我这里,假如我有躯体,我敢说它一定会在那个男孩的头顶徘徊,头脚相偎地窃窃私语。

夜已深,所有人都在黑夜里披上了伪装,包括我们两个。但只有他真真正正地伫立在那里,就是这里,而不是其它地方。

如果我能够活动,我早已离开这里了。我会给他足够宽敞的空间,尽管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空间是多么狭小。我开始为自己的见闻感到局促不安,甚至彷徨。就现在的情形而言,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处在被注视的状态。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我就像是一架照相机,机械地采撷照片,而不能独立地去控制视角与焦距。

所以我一直注视着男孩上下跳动的睫毛,聆听着他富有韵律的呼吸。他的肺发出的呼吸像一把牛排刀在切割牛排。与其说这是一个哮喘病人的呼吸,不如说这是一个人坠入深渊时绝望的呻吟。但是,他现在还没有坠入绝望的谷底,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假如一个人像他这样生活,那么他又能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多少时日呢?不可否认,这是一个让人伤心的话题。于是,我艰难地做出一个决定:用我那虚无飘渺的双手堵住我根本不复存在的耳朵。

从外表来看,我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转移了。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游弋在他的上空,聆听着他那无休止的痛苦发出的类似呻吟的呼吸,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地等待着……

我想,此刻我一定是坠入了梦乡。从星空的坠落以及那个男孩的呼吸声中,我察觉到了伤痛,我知道他们一定都不会是真的。展现在我面前的一幕幕场景不过是一场华丽虚无的梦境罢了,当我明天一觉醒来的时候,唤醒我蠕动的肠胃、我的双手以及那完整无暇的回忆,我想我一定会惊惶失措地摇动我的头颅。在那个时候,我会抓过一支笔,在我的记忆消退之前奋笔疾书,写下所有残存在脑海里的细枝末节的回忆。我甚至幻想过这样一个场景:当我在黎明时分醒来,看到这一切会是多么欣喜若狂……群星用智慧谱写一曲华章,赋予我力量通过呼吸洞穿人类的情感。

仅仅是这样一个梦,就足以让我抓狂。为什么不能梦到那些能够让我流连忘返的东西呢?诸如一对情侣久别重逢后的欣喜或者是高悬在激流飞瀑上的蔚蓝天空?为什么单单让我梦到这样一个让人心生怜悯的小男孩呢?

我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男孩,竭尽全力加深镌刻在脑海里的那些细节,这样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依然可以清晰地去追忆它们。当我在观察他的时候,我忽然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我可以自由地转动相机的视角,当然幅度不是太大,只有那么一点点。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在床头或者从他那把偎依在墙角放蓝吉它的地方注视着他。我甚至可以……不,我不能逃离这个房间,我不能无情地将他一个人独自留下。此刻,他在我的梦境里演着独角戏,我注意到,当我将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屋子里以便探个究竟时,过不了多久,我的注意力又会情不自禁地转移到他的身上。

这就是我的注意力回到他的身上时,看见的一幕景象: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棕色有点卷的头发遮掩着脸庞,一双明亮的眼睛,由于身处黑夜的缘故,此时的我无法分辨出它到底是绿色的、蓝色的亦或是深褐色的。他身着一件灰色的T恤,安静地躺在床上,赤裸的胳膊放在被子的表面。此刻的他,端庄而安详,除了偶尔眨动的眼睛能看出还是个活物来,就连那貌似衰竭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在此刻也偃旗息鼓了。当我蓄意地想去倾听他的呼吸时,我发现,如果刻意那么做的话我还是依稀可以听到的。这足以说明,在这个梦境中有些事情我能够支配,显而易见,这个神奇的听觉力现在就在我的掌控之中。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