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逼我回忆(2)

为什么逼我回忆?这一切都是不便公开的事,我打死的第一个人,我流在细沙里的血,还有像烟囱一般高的骆驼脑袋,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它在我头上摇晃了一下。当时在那边我和大家一样……我一生中只有一次拒绝和大家一样。那是在幼儿园里,保育员让我们手拉着手,可我喜欢独来独往,年轻的保育员对我不守规矩的行为容忍了一段时间。过了不久,她们中有一位出嫁了,走了,克拉娃阿姨被派来代替她。

“谢廖沙,拉着手。”克拉娃阿姨把另一个小男孩领到我面前。

“我不愿意。”

“你为什么不愿意?”

“我喜欢一个人走路。”

“你要像所有听话的男孩和女孩一样,手拉手。”

“我不拉。”

那天散完步以后,克拉娃阿姨把我脱了个精光,连裤衩和背心也给扒掉了。然后把我带到一间空荡荡、黑乎乎的房间里,让我在那儿待了三个小时。第二天,我和谢廖沙手拉手地散步了,我变得和大家一样了。

在小学里由班集体做决定,在学院里由系集体做决定,在工厂里由全体职工做决定,处处有人替我做决定,对我的教育是:单枪匹马,一事无成。

我在某本书里读过这么一句话:“扼杀勇气。”派我到那边去时,我心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扼杀了。

“志愿战士,向前迈两步。”

所有人都向前迈了两步,我也向前迈了两步。

在申丹德,我见到了两个精神失常的我国士兵,他们一直在和“杜赫”交谈。他们按十年级历史课本里的说法,给他们讲解什么是社会主义……

“问题是:偶像是个空壳,祭司坐进去,坐在里边教训百姓。”这是寓言作家克雷洛夫老爷爷说过的话。

我十一岁时,有一天,一位获得“特等射手”称号的大婶来到学校,她说她打死过七十八个“德国鬼子”。那天我回家以后,说话结结巴巴,夜里发起高烧。父母认为我患了流行性感冒,这种病容易传染,我在家里待了一周,天天看自己喜欢的小说《牛虻》。

为什么逼我回忆往事?我不肯再穿上打仗前我穿过的牛仔裤、衬衫了,那是我不熟悉的陌生人的衣服,虽然衣服上还留着我身上的气味,按妈妈的说法。

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那个人不存在了。另一个人,也就是现在的我,只是顶着他的名字而已。请不要写出他的名字……不过我还是喜欢原来那个人。

“神父,”牛虻向蒙泰尼里问道,“现在你的上帝得到满足了吧?”

现在我能向谁抛出这手榴弹一般的问话呢?……

——一位普通炮兵

——一位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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