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托斯卡纳 (中文版)(2)

就在这里,花儿得以藏身。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这片土地被翻耕,两年一次,有时三年一次,几千年下来,一直如此。可是花儿从未被驱赶出去。

曾有过强有力的挖掘和筛滤,地里挖出的小小球茎和根茎都扔了,毁灭了,寸草不剩。

可是,春回大地,在梯田的边沿儿上,在梯田的石头角落中,蹿出了乌头、藏红花、水仙和日光兰,还有生生不息的野郁金香。它们生长于斯,悬挂在那里,在生死攸关的边缘,但总能顺利成活,从不失去自己的落脚点。在英国,在美国,花儿被连根拔起、赶走,花儿变成了逃犯。但是在这精雕细琢的古老意大利梯田上,花儿在舞蹈,在挺立着。

春天是在第一朵水仙的伴随下到来的,这茬儿水仙开得冷,开得羞赧,还带着些儿冬天的寒意。这一小簇一小簇奶黄色水仙,黄色的杯口形花萼看似花儿上的蛋黄。当地人称之为tazzette,意为小杯子。这种花生长在草木茂盛的梯田边沿上,稀稀拉拉的,荆棘丛中也有它们的身影。

在我看来它们是冬季的花儿,散发着冬天的气息。春天是在二月份冬乌头开花时开始的。二月初某个冰冷的冬日,当积雪的山上寒风袭来时,你会发现橄榄树下的休耕地上,紧贴着地面拱出了淡黄色的小花骨朵儿,紧如坚果,长在紧贴地皮的绿色圆花托上。这就是冬乌头花,出其不意地绽放了。

冬乌头花是最为艳丽的一种花儿了。像所有早春绽放的花儿一样,小花朵初放时很是无遮无拦的,不像雏菊或蒲公英那样外面包着一层绿色的萼片。那娇弱的黄花朵衬在圆圆的绿花托上,迎着风雪绽放。

风要摧毁它,但无法得逞。北风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二月天。那紧紧抱成一团的冬乌头花骨朵儿膨胀开来,变成了轻轻的气泡,像绿色托盘上的小气球一般。阳光灿烂,令这二月天一片明媚。到了正午,橄榄树下的一切都成了一个个光芒四射的小太阳,冬乌头开得魅力四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美妙的甜丝丝的味道,像蜜,而不是水仙的冷香。一只只棕色的小蜜蜂在二月天里嗡嗡叫起来。

直到午后,夕阳斜下,空气中又弥漫起雪的气息来。

可是,到了晚上,在桌上的灯光照耀下,乌头花又散发出浓烈的芬芳,春天的醇香令人几乎要愉快地哼唱,恨不能成为一只蜜蜂。

乌头花期并不长。可它们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绽放—在挖出的泥块上,在蚕豆茁壮成长的地方,在梯田的边沿儿上。不过它们最喜欢的还是休耕一冬的土地。在这样的休耕地上,它们欣欣向荣,炫耀表现出自己迅速抓住机遇生存的能力。

两周之后,在二月结束之前,乌头那黄色的泡泡花儿就化作春泥了。不过,在某个舒适的角落里,紫罗兰已经开得黑紫一片,空气中已经弥漫起另一种清香。

菟葵像冬季遗留下的碎片,在所有荒蛮的地方绽放。金盏花在炫耀着最后一茬明晃晃的红莓子。菟葵是冬玫瑰的一种,但是在托斯卡纳,它从来也不开白花。菟葵在十二月底时在草丛中崭露头角,冬季开花,叶子呈浅绿,形状可人,生着淡黄的雄蕊。这种花像所有冬季花一样色泽晦暗,在枯草中鹤立,枝叶浅绿,挺立着,像小小的照不出什么的掌中镜。最初,它们在花梗上独自绽放,娇小可爱,透着冷艳,显出一副不愿让人触摸、不引人注目的样子。对这样的花,人们本能地敬而远之。可是,随着一月结束,二月来临,菟葵这等葱茏的冬玫瑰变得跃跃欲试起来。它们的嫩绿开始发黄了,呈现出淡淡的草绿色。它们长起来了,一丛丛,一簇簇,组成形状各异的绿色灌木丛,花儿开了,开得招摇,花朵垂首,但依旧招摇,那是菟葵的招摇方式。在有些地方,它们在灌木丛中,在溪流上方聚成一团一簇,从中走过,会发现它们的花瓣儿闪着微光,这一点很像报春花。是很像报春花,但菟葵的叶子生得粗糙,形态骄横,像冬天里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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