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去这么远的地方才能稀释我自己。
2014年年初,当欧亚大陆东边儿那块弹丸之地快要把我吞没的时候,我来到了非洲大陆的最南端。
2013年下半年,我几次有限的出行经历都蒙着不愉快的阴影,而到了去南非的前夕,这次旅行——这次一半是工作一半是玩的旅行,几乎已是我生活里唯一好的事情。
在之前,我只去过柬埔寨和日本。南非比起这两个地方,简直遥远得像外星球。
这次旅行是和一大帮人一起。我们均是受雇于一家大型汽车公司的各类代理商,我们将要陪同车主中高尔夫球赛的胜出者去南非和全世界的车主比赛。车主们,简而言之,都是土豪;代理商们,简而言之,都是“苦逼”。我们举着带logo的小旗子,穿着连帽衫,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迷茫地站在浦东机场的人流中互相确认。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谨慎地端着架子,互相打量。接着我们谈论南非的天气,抱怨球服设计得是多么难看,行程的规划是多么不合理,最后我们打听彼此的职业,猜测彼此的收入,成功地混熟。就这样,一行12人乘着闹哄哄的飞机在晚上8点多降落在了中转第一站,香港。
在香港度过的三个小时里,我们说完了所有能说的话。冷场了无数次之后,终于登上了前往约翰内斯堡的飞机。而这班飞机的内部已然开始不像中国人。外籍的机长,乘务员站在舱门口,一些面容憔悴的白人和目光炯炯的印度人已率先坐定了,他们警惕地望着我们,仿佛在问,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去南非?
在浦东出关的时候,我也曾被边检这么问。
去旅游,我说。
为什么要去南非旅游?那个边检的脸上挂着可疑的笑。
在我支支吾吾的时候,领队冲过来说,我们都是一起的,一起去旅游。
只有去这么远的地方才能稀释我自己。
到达之前的一个小时,我醒了过来,看着舷窗外成片的云彩,若隐若现的青山、草地、农场,想着一万公里以外的中国,想着我从未离它如此之远。
约翰内斯堡机场没有任何第三世界的味道,这完全是个发达国家。和你说话的黑人职员总是喜欢摆动身体,发出响亮的笑声,即使他们是在拉你开箱检查。来接我们的导游小梁,是个北京小伙儿,来南非已经17年,接下来的一天,他要带我们走遍这个“比里约热内卢还乱的地方”。
第一站是比林斯堡国家公园。据说这里是非洲第四大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但七拐八拐到了门口之后,我觉得这就是穷乡僻壤里的一块土坡。
去比林斯堡的路上,有有钱人住的别墅,也有穷人住的“冬凉夏暖”铁皮屋;有钱人都待在车里,时不时从窄窄的路口冲出,向着直直的马路奔驰而去;穷人们都是黑色的,他们穿着廉价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在路边的椅子上坐着说话,或者在土里慢腾腾地走。
“南非当地的衣服非常便宜,因为都是我们中国人造的。南非的贫富差距非常大,最有钱的是黑人,最穷的也是黑人。”小梁用京腔解说着,时不时会念错一两个字的读音,但没有人出来纠正他。他15岁离开中国时还是个差生,到了南非就变成了全年级第一,他第一个女朋友是白人,他第一辆车是大众高尔夫,他是旅游专业的硕士,他和当地华人黑帮的二当家是朋友,他现在开着一辆老款宝马3系,他的家在约翰内斯堡和比勒陀利亚之间。在了解南非风土人情的同时,他用自我告白成功获得了我们的好感。
站在公园门口等待入场的时候,又来了三辆旅游大巴,下来的居然全都是中国人,我们彼此打量着,都忍不住笑骂了起来。我清楚地听到一个男子说:“这他妈是上海野生动物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