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又冻,山里的地面冻成铁砣,几镐头下去,虎口就裂了,血顺着镐把往下滴。那血,李四虎是看见了的,但他没有做出同情的表示,继续吼继续训,继续加码,一旦发现石平阳动作失误,就跳起来骂。脏话丑话如拧开的水龙头,骂得满炮场臭烘烘的。有时候骂急了石平阳也发恨,鸟班长也太轻贱人了,再有本事你不也就是班首长么,干吗耍那么大的威风?当然,这些是不能溢于言表的。从当兵那天起,他的怀里就揣着一个金色的野心,他总能看到一个绿色的希望在向他招手。而李四虎的这些出格的行为,正是送他走向那希望的坚实的阶梯,况且他也渐渐能理解了,作为一个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军官的老兵,李四虎委实太需要太渴望尝尝那种驾驭别人的滋味了。
石平阳的逆来顺受不屈不挠终于感动了上帝。一次休息的时候,李四虎把石平阳的手拽过去,着实看了一阵子,看相般地数了数那上面结了疤或没结疤的烂处,又抠了抠手心茧花的厚度,然后说:“石平阳呵,有人说我报复你,为了还那次扳手腕的账,故意使坏,熬煎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班长。”石平阳低着头回答。
“你信么?”
“我父亲打菜刀,专拣好钢,在炉膛里淬几次火,菜刀刃口又韧又利,方圆几十里都用我们家的菜刀……班长,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哦?”李四虎似乎有些意外,“石平阳,我还真没把你看错哇!”李四虎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脏乎乎的小本子:“石平阳哇,我这个人,就看重友情,你对我真心实意,我就对你负责到底。这炮,说简单也简单,明眼的技术你都掌握了。可要说学问也真有学问,这些都是我自个儿揣摸出来的小道道。教程上没有。用上新鲜词儿,就叫感觉。有些是炮上的,有些是班上的。这个,送给你了!”最后这句话,语气很重,像是宣布一项重要决定。
石平阳心里一阵惊喜:行了,班长对咱掏心掏肺了,门内传师呢,这个兵当出点头绪了。
“班长,让我自己揣摸吧,我不能走捷径呵。”
“什么话?”李四虎不高兴了。“这是现成的,学起来容易。我这都是大白话,通俗易懂,不像理论教材捱死活人。你省下精力去揣摸大道道。咱炮兵要全面,风呵雨呵,地形高差啦,地貌颜色变化啦,气温药温啦,都影响精度,你对照着揣摸,好处大大的。你要是觉得……那个,今晚给我买包烟,咱俩两清了。”
石平阳肃穆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