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新兵下班,正经地摸到了神往已久的加农炮。石平阳的顶头上司就是李四虎。排长是个河南侉子,叫丘华山。李四虎是全营著名的老兵油子,稀拉,嘴巴不干净,尤其爱捉弄人,但他有技术,炮兵业务堪称行家里手,关键时候总少不了他为连队挣面旗子。连长指导员他都不在乎,对于排座丘华山,他就更不放在眼里了。他俩是同年兵。之所以丘华山提了干而李四虎仍然当班长,并且一当就是数年,据说其中有一个很荒诞的故事。当兵第二年,丘华山熬不住连队的苦日子,托了老乡关系,调到团后勤烧锅炉。用李四虎的话说,这小子玩正经的不行,玩邪的可真贼透了,就烧锅炉那份屁大的工作,他也能玩出绝活。
“你猜他怎么着?”有次高兴了,李四虎对新兵们大侃了一通:“大清早晨他把开水烧好后,不管开不开会,他都把会议室的暖瓶保温桶打满。等机关干部来上班,锅炉里就放不出水了。他躲在一边看着,看见有用的人才出去。‘股长呀,您先回去,等会儿我专门为你烧一锅,开了我给您送去。’再过会儿来了人,他又说:‘李助理呀,我特意为您留了两瓶,可别告诉别人呵,免得说咱开后门。’再过一会来人他又说:‘王干事,我这两瓶你先喝着,谁让咱俩是老乡呢’……你看,就他妈几瓶开水,硬是把机关干部们哄得个个心里熨帖。没过半年,就拱下来当了班长,接着又提了干——前几年提干不像现今这么难。其实他根本不懂炮。不是小量他,他狗日的连赋予射向都不会。”
李四虎每每谈起这个问题脸上满是不屑,眼里却闪动着酸溜溜的情绪。
七连是加农炮营的基准连,一班是基准连的基准班,李四虎是基准炮班的班长,而且,在这个位置上,他已经干出了很大的名声。
李四虎虽然浑身都是毛病,但论起操炮,绝对权威,站在队列里他是个兵,一上炮位他就成了爷。不服不行。
石平阳下到班里不久,李四虎曾经非常真实地踢了他一脚。事后在班务会上李四虎还强调说,这一脚踢得非常及时非常必要,是形势所趋非踢不可的。
那天训练传诵炮兵口令,正忙乱间一阵冷峭的干风刮来,将石平阳手中的口令纸掀得稀里哗啦。石平阳本来就很紧张,又听又算又记又传,忙得顾头不顾腚。情急中,他把刚刚接受的一组口令写在炮架上,自然没有想到这一行为产生的严重后果。铅笔又细又尖,在炮架上划出了极刺耳的声音。尽管这个动作只在瞬间就完成了,但还是被正在组织训练的李四虎一眼瞅见了。李四虎立即下达暂停口令,把小红旗往后腰一戳,神色匆匆地跑过来,往指尖上醮了口唾沫,摸了摸铅笔划过的地方,结果发现有几道曲里拐弯的铅笔线无论如何也抹不掉了。李四虎心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仍不死心地反复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抹着抹着骂着骂着就突然转过身来,两只狼眼般的珠子放了道绿光,死盯着石平阳,腮帮子又鼓了鼓,那充满激情的一脚便照准石平阳的屁股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