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的隐喻”与“身份焦虑”(2)

大概是在2010年,他首次对外透露了事实:“从1994年到1997年间,我的心肌功能是什么状况呢?按照5分制,2分不及格,3分及格,4分良好,5分优秀,我三年连续体检的结果是,我的心肌功能0分……我在去西藏登山之前腰椎有个血管瘤,压迫到我的左腿神经,晚上痛得吃止痛片都睡不着觉。医生的诊断,几乎宣布我必须坐轮椅了,随时可能瘫痪。”苏珊·桑塔格在著名的《疾病的隐喻》一文中写道:“人格的作用被局限于患者患病之后的行为。像任何一种极端的处境一样,令人恐惧的疾病也把人的好品性和坏品性统统都暴露出来了。”当然,睿智的桑塔格能够写下这样的文字,也是在她罹患癌症、经历了多年痛苦的求诊之后。

近几年来,我对王石的兴趣,更多来自他对身份的焦虑。

“身份焦虑”的命题,是由两位亚洲思想家——萨义德和阿玛蒂亚·森所提出的。事实上,在不同的文明社会中,“身份焦虑”表现为不同的体征。自由资本意义上的中国企业家群体,在1956年春的“跑步进入社会主义”运动之后,便彻底地消失了。因此,1978年之后民营经济的卷土重来,是从“归零”的荒原上开始的,及至1988年,民营经济的用工及营业收入总额已与国有企业相当。可是作为一个独立的社会阶层,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并未得到认可,甚至民营业主本身对自己的阶层出现及意志独立都没有任何的知觉。

王石这一批人的“阶层觉醒”,与其说是自觉发生的,倒不如说是被政府的手给猛烈地推醒的。就当王石与我在浙江宾馆对谈的2004年深秋,中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宏观调控,主题便是整顿进入钢铁、水泥和电解铝行业的民营资本,“铁本事件”正成焦点。在后来的几年里,数量日增但在国民经济中的权重越来越低的民营企业家们开始寻找自己的阶层定义。

对于民营经济的被边缘化,米哈尔·卡莱斯基在1943年就从经济学上进行了解释。根据他的研究:“如果只有恢复企业家的信心,才能保证高就业率,那么,政府会非常重视企业家们的意见。然而,当货币和财政政策成为高失业率战斗的武器之后,企业信心就不那么重要了,政府也不用太照顾企业家的想法了。”米哈尔·卡莱斯基所描述的两种状况,正先后发生在中国过去的三十多年里。不过,在社会现象学的意义上,产生被抛弃感的企业家群体则获得了一次寻找自我的机会。

这一寻找的过程,便是一个独立和塑造的过程。在王石这本新著《大道当然》中,他以大量的篇幅描述了他和他的朋友们创办阿拉善组织、参与运营壹基金、投身汶川震后重建、倡导“企业公民”、呼吁改善大气环境等工作,这其中不乏一些争议性的事件。然而,在我看来,凡此种种的发生,也是当代企业家群体先进于洋务运动及民国商人集团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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