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不是UFO

2012年1月15日

第42天,橙子已经在这家中医院住院9天了,各种化验和检查结果仍然是无法确诊病情,新用的抗生素和中药也没有对橙子的病情有缓解作用。我按耐不住,一大早整理齐橙子的病历病案直奔XH医院肝炎门诊。

你肯定要问,为什么跑去XH的肝炎门诊?是啊,没人说过橙子得了肝炎,也没任何迹象显示橙子肝脏有问题,但我必须得去。在几天前,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陪同治疗,我了解到发烧绝大多数情况是由于感染导致的,感染虽然就两个字,但人身体的各个器官、各个组织都会发生感染,而且感染的病原错综复杂、感染的表现情况各异,各种病菌、病毒甚至其他介于它们之间的奇怪微生物都会引发感染,所以对感染的研究和治疗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情。那哪个科室的大夫在对付感染、找感染原因方面最有经验呢?没错,应该是感染科的大夫。XH医院的感染科很知名,但却非常难挂到专家号。有没有别的办法呢?我逐一研究XH医院感染科所有专家的出诊安排,发现有一位在XH感染科工作了很多年的L主任,对各种感染的诊断非常有经验,目前已是感染科的科室主任,可是他如今已经不在感染科出诊了。怎么办?继续查XH的所有专家出诊情况表,发现他每周会去肝炎门诊出诊半天。立刻电话预约!如我所料,肝炎门诊由于过于专向,属于特殊病门诊,不归在各个科室的常规门诊之内,所以知道的人本就不多,挂号没有其他科室那么困难,就这样很顺利地被我挂到了号。

一早赶到肝炎门诊,发现果然够特殊,居然连诊室也是独立在门诊楼外面的一座非常不起眼的小平房里。门口已经来了一些患者在排队,我老老实实地跟入队伍,心想这回可得小心了,现在被肝炎病毒包围,一会儿回去病房跟橙子接触前得好好消毒才行。随着队伍越来越靠前,我看我之前的病人一个个都拿着各种肝病化验结果,跟传说中的L主任讲述肝病情况,心里不由有些发虚,我这个文不对题的就诊者,会不会一问明情况就直接被撵出来?

终于到我了,三步并两步走到L主任身前,趁他还没问我哪儿不舒服,我来了个先发制人:“L主任,我真的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挂了您的肝炎门诊。我爱人已经感染高烧了42天,到现在无法确诊,我知道您在这方面是权威专家,又没有别的办法找到您,只能挂了您这个号,能不能麻烦您给看看?她所有的检查资料都在这儿:这份是我自己总结的病情简述,这叠是比较可疑的检查结果,这叠是用药记录,这叠是CT报告,这是……”不由分说我就在L主任面前摆开了摊。L主任估计一下被我这么专业的患者家属和机关枪般的语速镇住了,果然完全不再过问对不对题,立刻很干练很专业地开始问:患者现在人呢?我答:在某医院住院,过于虚弱所以今天没来。问:高烧是多少度?答:基本都在39度以上,每日无明显规律。问:有无其他症状?答:请看我写的病情简述。问:你自己写的?没有医院出的住院小结或病情介绍么?答:有,很多,但您还是看我的吧,我写的更清楚。L抬起头看看我,诧异地问:你确定?我斩钉截铁的答道:确定!因为此时,经过这么多天的全程陪护和在网络上对医学资料的大量查阅,我确信对于橙子的病情,这世界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大夫、任何一个人能比我了解得更全面和彻底了。

15分钟后,我拿到了L主任给开具的感染科加急住院证,我相信是我作为一个患者家属所具有如此的专业性而感动了他。同时,经过和L的短暂交流,我知道了橙子现在的情况符合医学中名为“不明原因发热”的描述,英文缩写为FUO,不是UFO,定义为:反复发热超过38.3℃,病程持续3周以上,经一周详细的检查仍无法明确诊断的情况。这种类型的患者虽然病情各异,但都非常复杂、不易确诊,如今即使在医学发达的美国,每年仍有15%以上的患者到最终都无法确诊和进行对症治疗。这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因为就橙子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真的一直无法确诊,我没有把握她还能撑多久。但我至少已经拿到了XH的加急住院证,这又让我很欣慰,我想,只要不放弃哪怕一丝寻找希望的机会,任何困难都不会完全没有希望。

说句题外话,在后来,有不少患者或家属跟我沟通,都多少表示出绝望,告诉我他们的处境,说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有病友说我和橙子真的很幸运,羡慕我们的事情能被社会大众所关注。而我最最想和他们说的并不是安慰,也不是介绍什么神医妙手,而是想问他们,真的想尽了一切办法么?一切么?真的做了所有能做的么?所有么?

但似乎关于我们的事情,都不会发展得那么顺利,我们的生活中从来不缺乏曲折和戏剧性——最终,我们也没能在XH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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