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同马戛尔尼首先遭到的问题一样,阿美士德亦然。此前,由于马戛尔尼的坚持,乾隆虽然心里有疙瘩,毕竟还是准许他按面见英王的礼仪而免了下跪叩头。但乾隆的继承者连这点胸襟也没有。这位当年马戛尔尼觐见时在场的皇帝撒谎说,马戛尔尼向他的父亲下跪行了大礼。当阿美士德像马戛尔尼那样提出向清朝皇帝叩头,清朝也派一位品级相当的官员向英王画像叩头时,负责接待的国公和世泰反驳说,乾隆年间的事情已经不再适用。并宣称,三跪九叩的大礼一定要行全,否则使团将被赶出帝国,因为“嘉庆乃天下之君,世人皆应敬之”。
在大礼的争执中,斯当东一行于当年8月28日深夜来到北京郊外。此时嘉庆已放松了让英使叩头的要求,但和世泰想邀功固宠,向嘉庆汇报说:“虽其起跪颇不自然,尚堪成礼。”阿美士德一直就拒绝叩头,何曾练习过如何行礼呢?和世泰的愚蠢就像明知道纸包不住火,可为了让皇上高兴,不惜信口雌黄。嘉庆听说阿美士德在练习行礼,自然高兴。于是,宣布次日凌晨召见。
当天深夜,阿美士德一行被催促上路,并被告知皇帝立即在颐和园召见。最令阿美士德一行愤怒的是,和世泰明确告知他们:必须按天朝的规矩行礼。阿美士德对行大礼与否并不看重,使团第三号人物也赞成委曲求全,但对天朝早就洞若观火的二号人物斯当东坚决反对。于是,阿美士德与和世泰发生了激烈争吵。结果和世泰要拉着阿美士德去晋见,阿美士德坚决不肯去并提出抗议,双方不欢而散。
和世泰没法向嘉庆交代,再次祭起这个国家的官员们惯用的法宝——撒谎:“英使急病,无法陛见。”嘉庆说,既然正使病了,那就见副使吧。副使就是斯当东。斯当东当然也不可能去晋见。和世泰只得再次撒谎:副使也病了。嘉庆早早地到颐和园等着接见夷人,可夷人一个个称病不来,这不明摆着没把圣上当回事吗?于是,盛怒之下的嘉庆宣谕:“我中华之国乃堂堂天下共主,何堪容忍如此之倨傲侮慢?”阿美士德一行被逐出京城。回程中,地方官们更是以粗糙的食物作为对使团不肯下跪的报复。一封嗣后由嘉庆发给英王的信中明确表示,这些不守规矩的夷人在天朝不受欢迎。天朝告诫他们:“但能倾心效顺,不必岁时来朝。”
在回国路上,使团途经圣赫勒拿岛,阿美士德一行拜见了被囚禁在这座大西洋孤岛上的一位伟人,此人说了一句当代中国人常挂在嘴边并引以为豪的话:“当中国觉醒时,世界也将为之震撼。”这个伟人就是拿破仑。也许拿破仑没看走眼。不过,当时的中国,觉醒还遥遥无期,还将继续在天朝大国的迷梦中滑向深渊。
从马戛尔尼的失败到阿美士德的再次失败,时代的发展不仅没使天朝的门户像英国希望的那样稍微开放一些,反而更加紧闭。天朝与世界的距离不是在缩短,而是在加宽。基于阿美士德的“无礼”,嘉庆一度打算断绝与英国的商业,并把最后一个口岸——广州也关闭。幸好,由于两广总督的劝说,嘉庆才意识到这种决然的做法,有可能挑起中英之间的战争。此时的中国,早就处于风雨飘摇之夕,身为大清王朝拐点期的皇帝,嘉庆也知道他的帝国承受不起一场战争。为此,他听从了两广总督的劝说。这样做的结果,使他幸运地没成为第一个在中外不平等条约上签字的皇帝,而把这种亘古未有的耻辱,留给了他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