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患病痛是自己的事情,只能独立面对命运的残酷挑战并负起英勇还击的责任。
那天,一位姑娘走进我的心理诊室,文文静静地坐下了。她的登记表上咨询缘由一栏,空无一字。也就是说,她不想留下任何信息表明自己的困境。
我打量着她。衣着黯淡却不失时髦,看得出价格不菲。脸色不好,但在精心粉饰之下,有一种凄清的美丽。眉头紧蹙,言语虽是缓缓的,却如同细碎的弹片四下迸射。
“我得了乳腺癌,你想不到吧?不但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直到我躺在手术台上,刀子滑进我胸前皮肤的时候,我还是根本不相信这个诊断。我想,做完了手术,医生们就会宣布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病理检验确认了癌症,我彻底垮了。化疗,头发被连根拔起。刀疤横劈,我知道我的生活发生了毁灭性的改变。我原是辆红色的小火车,有名利有地位有钱有高学历,拉着汽笛风驰电掣隆隆向前,人们都羡慕地看着我。现在,火车脱轨了,颠覆了,零件散落一地……
“我辞了外企的高薪工作,目前在家休养。我想,我的生命很有限了,我要用这有限的生命来做三件事情。第一件,以我余生的所有时间来恨我的母亲……”
无论我怎样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是不由自主地把震惊之色写满一脸。重病之时,正是期待家人支持的关键时刻,怎能如此决绝地痛恨母亲呢?
她看出了我的大惑,说:“我的母亲是一个医生,在得知我得了病以后,她没有给过我任何关于保乳治疗的建议,总是督促我赶快接受手术。我一个外行人,不知道还有保存乳房治疗乳腺癌的方法,可她是一个医生啊,为什么不替她唯一的女儿多多考虑一番,就让那残忍的一刀切下来了呢?所以我咬牙切齿地恨她。
“我要做的第二件事是死死绑住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有家室,以前我们是情人关系,常在一起度周末,彼此愉悦。我知道这不符合毕老师您这一代人的道德标准,但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要求他承诺什么,也不想拆散他的家庭,因为那时我还有对人生和幸福的通盘设计,和他交往不过是权宜之计。可是,如今情况大不同了,我已经失去了一只乳房,不再完整。我无法把残缺的身体展现在另外的男人面前,这个情人是见证过完整的我的最后一个男人了。我要他离婚娶我。如果他不同意,我就把他和我的关系公之于众。他是有身份好脸面的人,不敢惹翻我,我会继续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