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患上忧郁症 (3)

1955年6月,我母亲做了子宫癌手术。尽管医生告诉她癌细胞没有扩散,但像所有面对这种手术的人一样,为了以防万一,她有一些最后的愿望,决定交 代一些事情。我在手术前一天晚上去看望她,她让我把菲尔叫过来。她对菲尔交代了三件事,其中一件,而且是最急迫的是,她希望立即给史蒂文森一份25万美 元的礼物。她从报纸报道中得知,他没有钱用于下次竞选的准备性政治开支,她认为他应该从这一担忧中解脱出来。她告诉菲尔,没有事情可以让她比得知这件事完 成更开心。菲尔同意去安排,并马上做了。

那年秋天,菲尔将到芝加哥发表演讲,写信给阿德莱建议我们三个人聚一聚。阿德莱亲自开车带我们到芝加哥郊区,他在那里有一座美丽的农场。对我来说, 这是一段令人开心但复杂的关系的开始。菲尔和阿德莱在一起则不太开心。菲尔很久之前就认识阿德莱,认为他特别能干,但是担心阿德莱作为政治家无法与林登· 约翰逊相比。菲尔后来与许多人持有相同的看法,即史蒂文森太犹豫不决,意志不够坚定。于是菲尔恢复了《邮报》不支持任何总统候选人的传统。

不出所料,艾森豪威尔总统以较大优势再次当选。林登·约翰逊承认败选的讲话因愉悦温馨而闻名。选举日那天晚上,当被问及他是否会再次竞选总统时,他 回答说:“我宁可上床睡觉。”大选前的那个夏天,约翰逊在一封写给菲尔的信中邀请我和菲尔到他们的农场去拜访他及其夫人,去“享受得克萨斯的热情好客”。 整个秋天,他一直催促我们去,年底时有了一个机会,菲尔被邀请到得克萨斯A&M大学发表演讲。菲尔接受了邀请,部分原因是我们可以顺道去约翰逊家 的农场。

演讲后,学院有一架小飞机把我们送到离农场最近的弗雷德里克斯堡城,约翰逊在飞机跑道的尽头迎接我们。他开车载着我们在田野上飞驰,到达那个可爱的得克萨斯西部县城。我们甚至停下来参观他家的墓地,这是客人们的一个礼节。

第二天我们出发去打猎,猎的是鹿。但菲尔喜欢猎鸟,部分原因是它们很难打到,他可以享受打猎的乐趣而不杀生,所以他无法接受猎杀鹿的想法。但是,我 们的主人认为让他的客人带着一只鹿回家是成功的款待。当我们碰到一小群鹿在前面不远的小山上时,约翰逊让菲尔瞄准,并急促地下令:“开枪,菲尔。”枪架在 肩上,也瞄准好了,但菲尔回答说:“林登,它们全背对着我,我不能打它们的屁股。”当一只鹿转向我们时,约翰逊再次催促菲尔射击。这次菲尔回答说:“林 登,我不能这么做。它看起来像小比格尔·约翰逊。”约翰逊夫妇有几条小猎犬,名字缩写都是LBJ(与约翰逊一样),小比格尔是约翰逊最喜欢的一只。鹿跑走 了,这令参议员着实恼火。第二次一只鹿出现时,菲尔认识到他别无选择,只能顺从,于是向鹿开了枪。

这次拜访对我来说有些奇怪——菲尔和约翰逊相互间感觉很舒服,但约翰逊对我则截然不同。他会直视我,把我与他和菲尔区分开,无论他要说什么,开头都 会说:“你们北方自由派……”他对我说教,好像试图向我解释世界的真相。有一次,他用很长时间告诉我民权是如何来到约翰逊城的故事:他们正在修建一条通过 城区的高速公路。修路的人中有一些黑人。以前黑人绝对不准留在约翰逊城过夜,但是筑路工人一段一段,终于筑到城里了。城中的恶霸在理发店找到修路负责人, 走上去对他说:“今晚让黑鬼们出城。”修路负责人把理发用的围裙拿掉,从理发师的椅子上站起来,两人就在主街上扭打起来,直到修路负责人把恶霸打倒在地, 并打着他的头反复问:“我能让黑人们留下来吗?我能让黑人们留下来吗?”恶霸最后低头了。这就是民权如何来到约翰逊城的。事实上,我那时对约翰逊有着复杂 的感觉。我仍然相信他在某种程度上是在利用菲尔,我当然不准备完全接受他,但菲尔似乎很信任他。一天晚上,他和菲尔在晚餐期间和晚餐后喝掉很多威士忌。在 我们深夜的交谈中,约翰逊开始抱怨新闻界——正如任何派系的政治家一样。他在谩骂中说:“用一瓶威士忌就能买通他们任何一个。”

我不愿参与他们的谈话,听到这话也没有表示反对,但是当我和菲尔上楼后,我对约翰逊说过的话表示不满并指责菲尔不对此进行争论。显然,约翰逊夫人也 对约翰逊说了类似的话,因为第二天早晨他就截然不同了,要我们再多住一天,我们照做了。我们离开前的午餐上,他给我们俩每人一份礼物——给菲尔一顶重达 10加仑的西部大帽子,给我一只漂亮的手镯,上边挂着一张得克萨斯的小地图、一个麦克风和约翰逊世界的其他象征物。当我拿到手里时,手镯非常重,我便意识 到那是金的。新闻人员不应收受礼物,这些礼物让我很困扰,特别是在那次令人气愤的谈话的背景下。菲尔让我收下手镯,他收下帽子,而我们会回赠相同价值的礼 物,我们确实这么做了——是约翰逊曾表示需要的一台净水器。

我们离开农场时,接到一个大纸板箱,里面装着菲尔的冻鹿和用鹿肉制作的香肠。鹿头制作的标本会随后送到。碰巧的是,整个东海岸都因有雾和下雨而不让 飞机起落,因此我们的飞机在天上不停地盘旋,最后降落在匹兹堡,我们从那里半夜乘火车回到华盛顿。由于无法处理装鹿肉的大箱子,我们就把它留在火车站月台 上了。后来送来的鹿头仍然摆在韦尔比幽谷的书房里。

我们从农场回来几天后,菲尔亲笔给约翰逊写了一封冗长的备忘录,作为未来讨论的一些重要思想的基础。他所做的是就如何提升国人心中的印象给约翰逊提 建议,主张约翰逊要摆脱他是个保守的、地方性的和受(石油和天然气)利益驱动的政治家的形象。菲尔相信就是这些削弱了约翰逊在全国的影响力,但是约翰逊和 他的班底却在某种程度上接受现状,他们似乎只专注于1960年在得克萨斯的继任参议员选举。菲尔主张约翰逊应在全国政治中发挥作用,而如果他要这么做就不 得不“记住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应在立法工作上主动出击,而可着重的一项立法是实践民权。

但约翰逊的助理乔治·里迪对菲尔的建议不以为然,他说:“菲尔生活在《邮报》的氛围中,这种氛围对华盛顿有巨大影响力。但《邮报》仅限于此小圈圈, 不反映别处想法。不过我认为,你在全国其他地方显然要比德鲁·皮尔逊的专栏和赫布洛克的漫画更受大众欢迎。”但我认为在这一点上菲尔要比里迪看得更真确。 1957年的头几个月,菲尔在各个领域仍很活跃。这时他的一项重大成就是购买了迈耶基金会持有的《邮报》股份,这使我们完全掌握了这项生意的所有权。

这一时期菲尔做的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就卡车司机工会试图像对《星报》那样介入我们的发行系统发表直言不讳的演讲。我们被告知,《星报》的发行人杰克· 考夫曼已经同意,如果卡车司机工会能够同样说服我们,就与他们谈判。菲尔在演讲稿中严词拒斥这个主意说,如果《星报》与卡车司机工会签订协议,“一定会有 人去邀请你加入卡车司机工会。他们很可能会告诉你,对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情况刚好相反,你除了失去之外什么也得不到”。他还肯定地告诉他们:根据美 国的法律,《邮报》不用必须与卡车司机工会打交道。根据道德法则,我们也不应与他们往来。更实际地说,我们这样做就是傻瓜。

《邮报》不会与卡车司机工会做任何生意。

为什么?显然不是因为我们反对工会。多年来,我们与约15家不同的工会有协议——他们都是诚实可靠的工会。他接着历数卡车司机工会的不诚实行为,并 总结说,我们有全国最好的发行系统,我们将不断加以改进并为代销商提供更多机会。他说:“我们不会与那群人打交道而让你们失望。我期望你们所有人也都不要 让我们失望。”

知道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我猜想菲尔周围的人可能以各种理由尽量说服他不要发表这种演讲。如今这可能是不合法的,我不确定当时是否合法,但这是他知道何时冒险去击中要害的一个重要事例。

《星报》与卡车司机工会的合作经证明是一个重大错误。对于独立的《邮报》经销商来说,多卖一份报纸意味着能多赚点儿钱。而对《星报》的卡车司机工会 的司机来说,多卖一份报纸仅仅意味着要做更多工作。保持我们自己的运送体系结果成为报纸未来健康发展的一项重要举措,经过后来的修正,它成为被其他报纸广 泛仿效的一个体系。

到1957年夏天,菲尔明显精疲力竭,需要休息。我们决定一起回韦尔比幽谷静修。这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夏天,我们与孩子们玩耍,什么事也不干。正如菲 尔8月底写给他父亲的信中所描述的,他“实际上成了一个完全逃离工作的人”。他还说:“我认为自己对凯来说是一个负担,但是我想这是做丈夫的正常角色。” 后来才清楚,那时他的问题已经很严重,我对此当然还没有认识到。很明显的是他高度紧张,承担了过多的工作。回想起来,我意识到他就像火箭冲天而飞,不断冒 着火花,甚至有时喷出火焰,但正在把自己燃烧殆尽。

那天夏天,对农场田园般生活的最大干扰是在8月初,林登·约翰逊让菲尔回华盛顿,帮助他让民权法案通过。

艾森豪威尔总统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80多年来,没有任何民权法案在国会获得通过。”他曾在前一年尝试推动温和的民权法案,结果在众议院获得通过 却在参议院被否决,林登·约翰逊是扼杀此项议案的人之一。1957年6月,同样的法案在众议院获得通过,7月,参议院同意讨论此案,后修改了这项议案,用 一项陪审团审判修正案削弱了这项议案的效力,约翰逊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使佐治亚州参议员理查德·拉塞尔满意,以防止其阻碍议案通过。由于南方的陪审团仍然 全是白人,此举显然削弱了这项议案的效力。但是,除选举权外,这项议案为成立一个民权委员会作了准备,并规定由一位新的助理部长来负责司法部的民权事务。

这一切与菲尔为约翰逊制订的在这一领域起到带头作用的计划是一致的。作为一个南方人,约翰逊不能像菲尔希望的那样开明,但是,凭借他的立法技巧和能 力,他可以把这件事向前推动。许多政治观察家认为,约翰逊所做的就是把这项法案的内涵全部剥光,只剩下黑人选举权。但菲尔反驳说这项法案唯一有价值的就是 黑人选举权。

7月,菲尔开始认真参与整件事情。他邀请战时在租借物资管理局的同事、老朋友——自由派民权斗士乔·劳到韦尔比幽谷农场来玩。菲尔的邀请经常以命令 的方式发出,这次就是其中之一。他需要乔的帮助,因为乔与美国的黑人领袖,特别是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NAACP)的秘书长——实际上的领导人罗伊·威尔 金斯有着稳固的关系,而且因为乔本人在自由派阵营中举足轻重,这使得他对民权法案的想法尤其重要。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