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50年》 安巴拉哇集中营(1)

卡车缓缓驶入了我们新的目的地——安巴拉哇集中营。在从班多恩干到这里的一路上,沿途的爪哇人——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孩子——都向我们挥手致意。我无法想象,眼见我们像牲口一样被日本人带走,他们的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安巴拉哇离班多恩干并不远,我们对此地也很熟悉,以前我们曾经多次到这里的教堂里参加弥撒和在街市上购物。

到目前为止,安巴拉哇城中已经建起了七个关押妇女和儿童的集中营。卡车缓缓来到了六号营的入口处,大门随即打开,这个时候我们都已经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即将被长期囚禁。日本兵又开始“哇啦哇啦”地对我们吼叫起来。我们不想找麻烦,所以都想尽快下车,但是由于听不懂他们吼叫的是什么,结果反而造成了一片混乱:孩子们开始大声地哭喊,妇女们手忙脚乱地从卡车上取下行李箱和包袱,带来的床垫大多数都掉到了泥地里。环顾四周,我们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这个集中营由一连串废弃的军营构成,已经长时间没有使用——一排排营房显得十分破烂和肮脏。空地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日本人,我们所有人在桌子前排成了一行。桌子旁边摆放着一个大篮子,日本人命令我们把所有的钱、金银首饰和其他贵重物品全部交出,放进篮子里。

大多数妇女都不愿意交出自己仅有的财物,于是日本兵开始逐一搜身检查。事先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母亲特地把自己的一部分值钱的首饰缝在了我的腰带内侧,紧贴着身体,外面还穿有外衣。当日本人搜查我的时候,我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好在他们搜得并不彻底,所以那些首饰并没有被发现。

搜身之后,我们拖着行李和床垫向营房走去。母亲看到这里简陋的条件,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这时,一个女人突然大叫起来:“我们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这里到处都是垃圾!”于是,我们首先不得不做的事情就是清理垃圾,把这些破旧营房的里里外外尽可能打扫得干净一些。这件事做起来并不容易,而更加令人沮丧的是我们眼前的现实——这个可怕的地方就是我们新的家园。

我们所在的这个六号营,不仅肮脏而且十分潮湿,营房内到处是臭虫、虱子和蟑螂。木制的门窗早已腐烂、破损,屋顶也已破烂不堪,根本无法遮风避雨。营区里供水紧张,并且没有足够的水龙头供多人同时使用,所以每次用水都必须排着长队耐心地等待。然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问题,而是人们的排泄物根本得不到处理,漫天的臭气自不待言,而因此带来的痢疾和其他疾病却开始在营区里蔓延。这个营区当年设计时的士兵容量不过两三百人,而现在这里却住着几千名妇女和孩子,所有人都使用同一个简陋的厕所——那哪里称得上是厕所。粪便和污水不断从厕所里溢出来,在营区的地面上肆意横流。

每天夜里,我们都会被他人上厕所的声音惊醒,人们不得不使用各种容器充当尿盆——便壶、水桶、平底锅,无奇不有。时间长了,我们甚至对不同的人小便时发出的不同声音都已经十分熟悉。其中有一位妇女尤其突出,我们都能立刻辨认出她发出的声音。不得不苦中作乐的我们,把她戏称为“那匹马”。

虽然营房里原先设计有一些供士兵们睡觉的铺位,但是这些铺位不仅远远不够我们如此多的人使用,而且上面布满了臭虫。进来时,日本人给我们家指定了一小块睡觉的地方,它的大小也仅仅是勉强可以放下我们带来的床垫。白天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把几个床垫一个个重叠放在一起,腾出一块地方供我们坐下来。营房里没有电,每当天黑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只能点蜡烛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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