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籁新声(8)

如果我们置西方数百年里发展出来的定规成例于不顾,率性而为地去搞种种花样,而自命为探索十四行诗的“中国特色”与“个人特色”,这样的本土化与个性化,结果只能是橘逾淮而为枳,最终丧失十四行诗的本质。正如弗朗西斯·约斯特所说的,十四行诗以其外观上固定、界说上精确的形式而成为少数几个定义明确的文学术语之一,规则虽然专断,但经受了时间的考验,并广为当代诗人采用,这一切只是因为:

从本质上讲,这是一种“战胜难关”的样式,它考验出一个诗人的艺术水平,衡量出他的全部专业技巧。一个包含韵脚及诗歌分行格式的框架放在诗人面前,他便去填写出来。具有一定特色的思想或情感只能被压缩在这种削足适履的模子里。

我们还是会继续写作、阅读和欣赏十四行诗。这是传统在起作用,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任何传统只有适合于人类心灵中某些奥秘的需求才能得以保存。虽然诗人在许多问题上可能都显得灵活善变,但对于十四行诗他却寸土不让。

我们已经无法像朱自清那样自信地预测十四行诗在中国将来的命运。因为在过去一个世纪里,诗的观念和艺术的观念都在不断地嬗变中,以至于好多看来是天经地义的常识都会受到质疑。现代汉诗究竟需不需要定型的形式,这完全要看未来人们将持有何种文学观念,甚至社会思想观念。如果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渴望一些相对稳定的诗的形式,以作为这个社会共同体成员之间相互交流思想与情感的工具,则歌德所说的“限制”与“规律”的艺术品质还会为人们所珍视,定型的诗体亦将再度为诗人所用。这种情况一旦成为现实,那么我们可以肯定,十四行诗作为最典范的格律诗体,作为拥有极为丰富的审美可能性的诗歌形式,在现代汉诗的未来发展中一定会占有重要的地位,并且大放异彩。在另一个地方,关于格律诗我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想移用在此,以为本章作结:

从更高的层次去认识格律诗的重要与必要,我想,格律诗绝不等于在大致齐整的诗行中顺手押几个韵脚那么简单。它不仅可以借助其外在的统一,而且可以建构其内在的统一,以双重的有机统一来抵御时间的侵蚀,让一篇音义俱佳的作品,在现代世界浮动的声色与光影之间,轻轻地,但是却牢牢地,抓住些什么。

原载《中西同步与位移》,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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