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心能够免于伤害

我和普宁都坐车去曼德勒,但不是同一辆。抵达曼德勒的时候,我还在想,普宁同学住哪里了呢?

曼德勒是一座多么无聊的城市啊,千篇一律的沉闷市容,让我像身陷迷宫一样茫然。我真没有想到曼德勒是这样的,满街都找不到一家小资情调的餐馆。“美”这个东西在曼德勒市区似乎是不存在的,它有的就是单调的重复。曼德勒的市容真应该好好批评一下,没有绿化,街道也没有铺好水泥,全是灰扑扑的感觉。

街边的房子都是一样的,布局有些类似越南的河内,一块一块的,每个十字路口都有编号,一定要记住编号才能摸回去。可惜我又是个近视眼,于是就在看不见编号的曼德勒,像只被掐了头的苍蝇。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度邂逅普宁的,并承蒙他把我捎回了旅馆区。我们住的旅馆只隔了五分钟路程。我住Royal Guest House,豪森也在这里。

曼德勒所有的美都在郊外,最美的是阿玛拉普拉的乌本桥。这座长1.2公里的柚木桥历经200多年风雨,至今不朽。闲来无事,我把乌本桥慢慢地走了一遍,在桥上看到的是一幅缓慢从容的市井图:推着自行车眉目忧戚的中年人,牵手的年轻小恋人,戴草帽的乞讨者,一群朱色僧袍趿着黑色拖鞋的青年僧侣……我端详了一会,觉得夕阳慵懒无力,应该看不到传说中的日落乌本桥。于是慢慢地穿过那些宁静的寺庙,准备回曼德勒去。半路无意中转过头,看到天那边彩霞满天。如果我再多等等,那么乌本桥的美会一直铭刻在我的心里——可这并不重要,我也并不为自己错过了日落而感到遗憾。我总是想让自己接受那种“既然错过就说明不属于我”的论调。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不必属于我,就像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也不属于我一样。事实上,我确实更喜欢事物本来的样子,没有任何装饰也无所谓。

次日和普宁一起去吃饭,我俩找了很久,也找不到雅致的餐馆,就随便吃了一顿。普宁这个具有高尚人格的绅士,又把单给埋了。

饭后我们在无趣的曼德勒散步。皇宫附近的护城河总算稍稍耐看些,于是我俩就坐在树下聊天。普宁说起上次旅行时,他遇到一个离他家乡很近的姑娘,他们在旅途中恋爱了。回去后他帮那姑娘找工作,请她搬来一起住,后来却发现她一直撒谎,还劈腿了。他非常伤心,与这个满口谎言不忠的女人分手后,搬回家和妈妈住了一段时间去忘记这段糟糕的恋情。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说起那个姑娘,他仍然嘴唇颤抖着才能吐出个“bitch”,说完了还痛苦地沉下头。可怜的普宁,像他这样善良温和的谦谦君子,会被坏女人拧碎了心肠似乎再正常不过。谁的心能够免于伤害呢?

如今我回想起曼德勒,就是普宁坐在皇宫护城河边伤心的样子。在世界的另一边,另外一个时空,那个姑娘会不会清楚地知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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