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草原不像呼伦贝尔与若尔盖草原那样一望无垠。她更像是一块硕大狭长的翠绿毯子,野茫茫铺在高原明媚的蓝天下。祁连山屏障一样耸立在草原一边,峰顶峰尖不时穿透迷蒙的云雾,晶亮出优雅的冰雪,传递出一抹来自天上的温柔与呵护;草原另一边是青秀的山峦、山冈、山包,圆润平缓,自由散漫,蜿蜒伸展,起伏如波。草原就这样舒展在祁连雪峰与青秀的山峦、山冈、山包之间,婉约为盆地草甸,平坦为谷地草滩,宽广为开阔草野。这样的起伏让祁连草原有一种特殊的动感,生动的层次感,有如绿汪汪的水波在天底下涌流铺展。事实上本就有水灵俏在草原,或是滔滔的河,或是潺潺溪流,或是拐弯处幽幽的一汪清波,都极尽水的妩媚与清灵。而在那些清纯美丽的草坡上,间或又有一丛一丛的树林,缀在草毯上,更加衬托出草甸的浅青、嫩黄。贴近谷地的平地上,偶尔会闪出三五白色帐篷,在空寂的旷野中显露出无边的幽静与神秘……
在一个弯道上,我下了车,来到一片广袤舒展的硕大草场。一路上我几乎不忍心下脚:绿茵茵的草地,青翠纯洁,让我觉得自己的脸也不如她们细嫩;草丛中绽露出指头大的黄、白、蓝、红小花,叫人从心里生出欢喜的同时,更生出怜爱。举目四望,草原就如同一个湖泊,散落在草山上雪白的羊群,是莲荷开放在“湖”中,开阔草野上那一大群黑色的牦牛,如同是天上的云掠过投射在“湖”中的影子。 我在大脑贮存的画面中努力搜寻与眼前相类似的景致。我想到的是南非那些美得让人要流口水的树林溪涧间的高尔夫草地,还有北欧那些秋日私语中静谧而清新的牧场。
阳光刺眼,蓝天水洗,白云片片。远处草地上,有一小团彩色,很鲜艳。走过去看时,才看清楚那是一块五彩缤纷的藏毯,如同彩云。特别让我们眼睛新奇的是,“彩云”上俯卧着一个幼儿,开裆的童裤显眼地袒露出紫红色的屁股,任清风的舌在屁股上舔,任阳光的手在屁股上拍。幼儿抬着一双黑黑的眼睛,有如两眼泉眼,有如晶莹的星星,小手在“彩云”上随便地抓刨,好像想爬行。他根本不在意我们的出现,自顾自地闪亮“星星”,自顾自地抓刨,爬行,旁若无人,很有些“天马行空”。我们都惊奇地从心里生出一个问题,孩子父母呢?一个同伴随手一指,可能在那边。我们随了他的手势看过去,草场边际远远的山脚下,有几个牧民骑着红色、酱色、白色的马在牛羊群中奔走……
这样本真淳朴的画面,只合天上的草原才有。这个藏族幼儿就是在给我们上课,讲述返璞归真,讲述天人合一:生命在蓝天、白云、阳光、草原、清风的襁褓中如野花一样生长。
让我感受最深的是,祁连草原真就是天上草原。除了偏向祁连山峰那一面,无论从草原的任何一个方向看,她的边际不管是迷离的草滩,还是梦幻一样的水波,还是逶迤起伏的草甸,还是嫩绿青翠的山峦,都与天与云缠绵在一起,纠结在一起。让你感觉草原就是要飞上天的“云”。而在同时,天也要下到草原上来——蓝天如同汪汪的湖,草原上的溪河仿佛就是从她的衣衫上吹拂下来的;云彩从祁连雪峰上瀑布一样流过来的,有情有义地传达出天的灵气,天的声音;彩虹由着性子,倏忽之间,飞临在你前方的草原上,与翠绿的草与幽幽的水与粉红的格桑花“水乳交融”,让我们这些被城市的污浊腐蚀得体无完肤的人,必须惊叫,必须魂不守舍,必须手忙脚乱地把相机按得“咔嚓”“咔嚓”……而当你用相机对着悄然怒放在阳光、蓝天、绿草、流水、野花中的彩虹时,你不得不再次发出惊叫,因为这时居然又有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镜头:一只草原雄鹰生猛地飞了过来,心旷神怡地在草原和天空之间翻搅,在它神奇的翻搅中,天与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一个要上,一个要下,让你分不清何是蓝天,何是草地……
哦,天在喊叫我们,天是那样触手可及地亲近草原,亲近人间,亲近我们,甚至能够嗅到她的肤香。这样的魅力让你无法抗拒抬起手的冲动,也许你一伸手,手指真的就能碰到天堂。这是天与水之恋,天与山之恋,天与路之恋,天与云之恋,天与牛羊之恋。这样的草原,让人想骑在赤红的马上放纵奔跑,想成为天上的一朵云自由飘荡。
同行的朋友很浪漫,他说世上最美的梦就是躺在祁连草原上,躺在五颜六色的格桑花丛中,挽了身边佳人的小手,出神入化地看天,看云,看鹰,听风,听水,听花,用心跳的节拍,感受草原的销魂体温,感受草原的吐气如兰……最好是一直躺下去,躺到最后一抹晚霞在祁连雪峰上消逝,草原悄然隐匿了她的俏影,自己和佳人和草原一起,披上夜色神秘迷人的面纱,融化在越来越浓的清幽朦胧中,迎候星在天上出现,月在天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