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小病中,浑身累,便好像干了很多活,心里太平。闭闭眼就好几个小时,时间顺起来就是这样,在梦里也理所当然。
家中一日无人,字典放在桌上,便想起小时开铅笔盒的声音,那时没有后来的事。新本子放在木桌上,没有这么多事,真怪,就好像半截蜈蚣也爬得很好,大人都是被事撑的。
有一棵大槐树大得不得了,院里都是它的根,砖都碎了,只有石头它没办法,就卷成一个疙瘩,转个弯再向前伸。下课,就看石台阶上的小纹,那么多年还很清楚。都说是马车拉来的——
许多河水流向昨天……
把字典、铅笔盒放好,在教室里做功课,本子是新的,窗子内外都明亮,离炉子又近,一切都好极。我知道我写不了那样快,把橡皮按扁时间也不走慢;老师手表停了,下课铃照样打响。
以后的事还没有呢;以后那么多的日月,都还没有呢。
这是个很短的感觉,好像就那么一个头、脚,自己活得也很安定。放下笔,小女孩就读课文,永远是一个调,读得好像别人在读。字都生生的,一个个很新,再也想不到以后会把它们团成一团。
做功课,外边的大槐树、石台阶都是冬天的。石阶细细的凿纹还没磨平。是马车拉来的,花了多少时间。
下课都去上厕所,那个房子没有青石。院里铺地的砖都碎了,露出土和槐树根。槐树一大一小,伸出的根离教室还有一尺远。
没进去过的屋子都不是屋子。几几班,几几班,都是天生的。我的班在两个屋子里呆过。一个老师姓魏,有很多传说。
在我回家的时候,墙倒了。我还是从大门出来,过一条路,一条河,一个秃秃的花园,一个楼。家只有一个是我的。
有炉子、婆婆,我在木板上睡了。到天黑。
有时醒来还是下午,天还亮着,就弄不清是哪天了。
这就是那个小孩的声音。
帐钩亮的,我知道那是铜的,起伏弯曲明亮的图案,我喜欢铜。冬天的火锅让我惊奇,那么大的铜,暗红的闪光。
我还以为鸟一叫你就死了
真没想到鸟一叫你就慢慢长高……
所有被风吹过的树
都显得有神
1991年9月2日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