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1)

大约一百年前,世界上有史以来的首部中国文学史才姗姗面世。最早的中国文学史通常类似于文选,将中国文学经典迻译过来,而缺少解读或评论。在这些中国文学史中,也绝少见到为中国的文学类型、文体和主题建立一个诠释体系的尝试,而分析文学与社会、政治制度,甚至中国文学与其他艺术的关系者都付之阙如。半个世纪之后,为中国文学史撰写导论这项工作开始成为可能,出现了数十种以汉语、日语、英语、法语和德语写成的中国文学史导论。不过,这些中国文学史中的大部分还是基本上以翻译和节录为主,解读只占很小的位置。当然,与此同时,也出现了数十部专著以及数以百计的论文,它们围绕具体作家、作品、运动和时期进行了讨论。

然而到二十世纪六十至九十年代,以中国文学所有方面为主题的第二手研究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导致完全掌握参考书目都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如何跟上新研究潮水般的步伐,就成为让编写参考书目、指南和百科全书的许多专家头疼不已的问题。学术研究井喷式的进展(许多研究是非常高水准的),既是一种可喜的现象,也是一种噩梦。其可喜在于,有价值的见解和材料纷纷出炉;说它是噩梦,是因为人们不可能像二十世纪上半叶的学界那样,掌握本领域的所有文献。新研究成果的指数级增长,导致中国文学研究领域最出色的学者都宣布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写一部中国文学史了——即使是学界合作起来也不可能,以个人之力就更是妄谈。相关内容如大海般浩繁,不可能压缩成一卷甚至多卷。另外,随着中国文学之复杂性日益为人所了解,撰写一部言之凿凿的中国文学史也便毫无意义。

研究视野和范式的变化,也加剧了对编写综合性中国文学史的悲观情绪。曾经大家都认同,中国文学史从时间上可以根据朝代来划分,从主题上可以根据文学类型来编排,这些一度让人放心的预设现在遭受了严厉质疑。批判性分析以及怀疑的诠释学将关于中国文学的最基本预设都驳得体无完肤。于是,断代问题不再以朝代来划分。传统的分类方法也不再灵验了,以前被忽略的一些文学领域被带到了聚光灯前。

虽然在我们这个时代,编撰一部中国文学史面临着这些重重障碍,但是对这样一部大书的实际需要其实是很迫切的,所以我们还是启程了——带着对所有困难的充分自我意识。《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要做的,就是将最新的学术成果聚拢在一个框架中,其编排方式兼取年代与主题。本书中的断代方式,远不是严格按照朝代,不过也并非完全弃朝代的分期于不顾,有时候它还是管用的。至于所覆盖的主题方面,本书并不赞同中国文学可以完全与传统文类分道扬镳这样的观点。由于一些旧的文类范畴确实问题重重,所以本书在提到它们的时候并不视之为铁律。总之,我们以超越时间与文类的全新棱镜来审视中国文学史。这种解读中国文学的新方法在有几章中比较明显(如第四十三章和第四十九章),不过全书对此也都有所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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