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出生在音乐家庭的阿多诺在母亲和姨母的影响下,从小学习钢琴。青年时代,阿多诺师从新维也纳学派的贝尔格学习作曲,他的室内乐作品至今仍被灌制成唱片发行。其所采用的无调性的音乐语汇当然无人喝彩,不过,其音乐创作只是为阿多诺的音乐理论和批评提供了感性上的养料。其音乐方面的论著从数量上来看,在他一生的写作中占有绝对的优势,音乐理论与批评似乎是他最重要、最投入的事业。阿多诺可以说是20世纪最卓越的音乐理论家。
对音乐的感性依恋与阿多诺的理论思想密不可分。音乐的伦理学在于它从不像文学那样能够谎称忠实地反映了社会现实。以德奥音乐为典型的西方古典音乐以诉诸感性的语汇远离了文字的实在性。文字语言有可能物化为一种化石般的固定客体,由主体指定的单一意义。与文字语言相比,音乐语言充满了歧义和不确定性,拒绝了任何理性化、单一化的理解。写实主义在古典音乐那里失效了。阿多诺说,音乐是没有意向性的语言。语言是被理解的,而音乐是被操作的。他从贝多芬晚期作品,比如《庄严弥撒》中,看到了“谜一般的无法破解”。应该说,真正的音乐都是无法破解的谜,因为它具有不确定的意指向度,因为它所诉诸的是内心而不是概念。对阿多诺来说,音乐是对现象性的批判,也是对当下和此地的实体性的批判。
然而,在当代社会里,陷入了“低龄化时代”的听觉退化使阿多诺或多或少感到悲哀,通俗音乐败坏了听众对音乐的知觉。阿多诺在通俗音乐中看到的是无灵魂的机械状态,是一种以标准化、模式化、制度化为根本基质的文化现象。阿多诺不无极端地指出,这种在音乐语汇上的简单化、机械性节奏重复,使自律的音乐作品无法反抗社会的总体化压制,相反却与之同流合污,是一种文化顺从主义。
与此相对,阿多诺在以勋伯格、贝尔格和韦伯恩为代表的十二音体系音乐中看到了作为社会反题的艺术的真正功能。无调性的现代音乐拒绝融合到现代社会的机械流水线中去,拒绝那种不加思考的文化惰性。十二音体系不但从形式上反映了现代社会冷漠序列化的,然而也是无中心的状态,而且并不像调性音乐那样以虚假解决的方式去调和这种无法调和的状态。十二音体系意味着每一个白键和黑键在乐曲里都处在一种异质的、取消了主导性和从属性的关系网络中,没有体系化的阶层,也没有中心的控制。
●语言,文体
阿多诺自己的理论写作也从形式上颠覆了传统的体系化哲学,通过消解了一般秩序的文体体现出破碎感、零散感。《启蒙辩证法》一书的副题是“哲学片断”,该书从古典神话和当代文化的不同侧面(而不是从抽象的观念)来进行理论阐述。随笔集《小伦理》以“对受损生活的思考”为副题,通过零散的文体结构拆解了哲学著述的宏伟构筑,成为汇集了阿多诺璀璨思想的“星丛”。“星丛”这个本雅明的术语意味着一种没有结构的结构,比如十二音体系的音乐,意味着在异质性的事物之间所充满的那种无法以调和或综合来终结的矛盾和张力。同时,《小伦理》的格言式文体让读者领略到思想的巨大感染力。理论不再是乏味的,它教你去思考一种切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