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把这两个朝代理想化了,但是,理想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他此刻就在,并且只有此刻。这是异常残酷的,因为时间的刀刃从不怜悯,也从不在明处下手,只在暗处运作。在沙漠,他觉得孤独,那种自甘偏远、不事喧嚣的自闭,或者说安静的堕落,以及与某些强势和潮流的不合作,都使得他不会讨人喜欢,更不会像攀附而盛开的花朵那样惊艳。
某一日,他在索伦·克尔凯郭尔《非此即彼》当中看到与他此种心境极其吻合的一段话:“我只有一个朋友,即回声;为什么回声是我的朋友呢?因为我爱我的忧伤,而回声不把它从我这里带走。我只有一个密友,即夜晚的静寂;为什么它是我的密友呢?因为它沉默不语。”这段话让他共鸣很久,读完,眼泪喷薄而出。他想到,自己的境遇可能与此等同,尽管他和克尔凯郭尔的思想以及伟大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现在,在沙漠,巴丹吉林、弱水河畔、居延海南侧、毛目绿洲,他已经有近二十年的时光了。他离开南太行乡村,大部分时光被沙漠消耗,被来去的风暴及不均匀的季节一次次瓜分,甚至是车裂。尤其是他父亲去世之后,他变了一个人,在沙漠,淡薄了那些虚妄但很热烈的,安静下来,有时候像苦修的禅者,有时候似乎是风雨不经心的暮者。他不知道这种状态是好是坏,但他知道,生活是细水长流的过程,来处已经明朗,去处已经洞开,生活当中,宽容是唯一的药剂,爱是人人都发挥不尽的效能,如浓缩铀和沉默的激光。他慢慢知道,不能轻易伤害一个人,而且要设身处地地去做一些喜欢和无公害的事,应当坚持一种姿态——尊重和平等,还有主动的抚摸和关照,接受、纳入和保存。现在,他更多的是安于现状,相信未来,并且一直在忏悔、修正,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步步消失的此刻与未来,怀想和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