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河流(2)

2.在黑夜沉醉

我时常想起那些饮酒的诗人,想起酒。白色的液体,黑色的夜晚,忽闪的灯笼,将军的马鞍,骑士的刀锋,高关的城堞和风中的鼓楼,敲钟的士卒,盔甲的光亮幽暗,但仍可以照见近在咫尺的太守府邸——他夜夜笙歌,流离的杯盏有着玉石、葡萄、玛瑙和珍珠的颜色,在黑夜发光,在手指之间,滴下边城风霜。

这就是酒泉,朝代的酒泉,沙漠和雪山之间的边塞城市。我在其中,在外围。我只是一个过客,从里到外都是。我一直觉得,这个城市本来就属于贬臣、商贾、刀客、英雄与土匪、僧侣、诗人和野心家,但没有一个人真正可以在此停留,包括遥远土著。我无数次在黑夜来到,在酒泉的街巷、酒吧、商店、市场、烤肉摊前,或者某个宾馆的某个房间,和一些人,或者一个人。

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我喜欢一个人的状态(一个人就是自己,自己的自己,没有人干涉,不去靠近,也不疏远)。我饮酒,红色的,我喝着,眼睛在看别人,心里在想自己。灯光是昏暗的,谁也看不清谁,在角落,在嘶喊和低语当中,我不愿意旁观,也不愿意自守。我不敢确信自己就是自己,也不敢否定自己就是自己。

我疼了,累了,绝望了,就在房间哭泣、叹息,自己给自己洗澡,拿着书本在床上做样子,想心事,想心事的种种背后,想现在和以后有没有一条路可以供我去走。而外面是黑的,在鼓楼一侧,我一个人来来回回走,脚步在瓷砖地上敲着,敲着,在众多人的脚印上重复。对面的霓虹灯有点色情,广告牌上的男女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而这一次来到这里的夜晚,我也醉了,很醉的醉,但还能站起来,那就是意识清醒的醉了。不过,我喜欢这样的境界。

已经深夜了,我在马路一侧走来走去,和一个人说话,对着虚空,沉沉的黑,偶尔的行人只看到电话在我耳朵上。有情或者交易的男女一对一对,在黑暗中说话、拥抱、喘息和呻吟——我经过,我听到了,却又好像是虚无的。我知道那是他们的身体,不是我和我们的。这些人在用身体说话,黑夜是他们的外衣,薄薄的外衣,却挡住了那么多东西。我躲开他们,在宾馆台阶上坐下,身下的凉升起来,心仍旧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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