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摩宣唱梁皇忏(3)

住院这几天来,父亲不像别的病人,他极少躺着,和在家里一样,坐在床上,有时候盘腿,有时候不盘。父亲听了医生的“告知”,写完字后,开始活动颈部、腰椎,继而安静地坐下来。半个小时以后,相同动作再做一次。如此反复三次,终于稳坐不动,姿态与平日打坐并无二致。大家安安静静地,围侍在病房周边,没有人说话。

从傍晚开始,父亲始终保持这样的姿势,安详从容,气定神凝。

是夜,宏忍法师等人继续守护。

次日,也就是十九日,早晨六点四十分,一缕缕阳光照进病房。宏忍法师正在准备为父亲洗漱,忽然听到父亲身体里传出一个像开关突然关了一样的声音。她连忙上前,试了一下父亲的鼻息,没有呼吸了!再摸一下脉搏,极其微弱,近乎没有了!

宏忍法师急忙通知医生。医生第一时间给父亲做了心电图检查,屏幕显示已经没有心跳。所有人紧盯着屏幕上那一条直线,它似乎没有尽头,毫不理会大家焦虑担忧的心情。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嘀嘀声,偶尔屏幕上那条直线凸起一点点,大家都齐刷刷地转头望向医生。医生摇摇头,灭掉了所有人心里头的一丝希望。

不一会儿,国熙夫妇、宋钏、小舜哥、李素美、郭姮晏、阿驾、马宏达、彭嘉恒夫妇等人陆续到来。

医生和小舜哥都检查了父亲的眼睛,发现瞳孔并未变大。于是大家商议,决定在下午两点护送父亲回大学堂。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前,小舜哥又一次检查了父亲的眼睛,瞳孔依然没有放大,而且他发现父亲的脸颊现出红润的光泽。大家看到了,谁都不说话,只在心里默祷。

父亲回大学堂坐的是大学堂的商务车。据说马宏达和王洪欣(大学堂拳术老师)分别坐在第三排座位两侧,他们的腿上铺放上软垫,父亲躺在垫子上,周围用软枕垫着。第二排座椅向后转,与第三排相对,阿嘉、小牟、小乌和马有慧四人面对着父亲,一路护送随侍。车子由小许驾驶,郭姮晏坐在副驾驶位。

十九日下午两点多从医院动身,四点多回到大学堂。大家把父亲放躺在卧室的床上。卧室外是书房,书房外是医药室,医药室门外是通向走廊的楼梯,这个门是父亲出入之门。

当晚,三人护持,各在一间屋中,两班轮值,共六人。从那时起,每一晚都有人护持,学生们的愿力是,父亲是入定的,依旧有随时出定的可能,大家更要加倍用心。此时每一位都是家人,都是学生,这两者名称之间,已经毫无界限。

国熙弟在电话里语带哽咽,断续无常地告诉我说,这次父亲真的是要走了。我们以往曾经谈过父亲往生方面的问题,弟弟此刻低落的表达,虽然说得不清楚,但是我了解父亲转化的时候就要来了。这确实是我们始料未及的,在心里我们相信父亲应该是要过三位数的年纪以后才会走的。如今要走了,应该是度化大众的缘分已了。父亲自从开办东西精华协会以来,大致有四十五年,也和本师说法的时间差不多。因为当时美国的生活变化,我有一年多未赴中国探望,需要再签证和买机票,时间上非常紧迫。弟弟不禁叹说,你大概来不及见父亲一面了。

挂了弟弟的电话,我先立刻放空,让全身释去触受,让心安住一会。这个人世间做子女的,最大的、最后的、最伤情的时刻,最是考验个人的修行。母亲去岁辞世,姐姐们和我,虽然悲痛抠心,但是都可保持正定,除了在心口意念着心经,祝祷母亲有情接引之外,我们时而步出室外,放声抽泣一阵,但是只要回到母亲的身边,必然微泣助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安排所有世法的程序,顺顺利利地送母亲往生。现在我远在他乡,知道父亲周边,视父亲如父如亲者众,其情伤不下于子女。此刻我与天下人同亲,与天下人同悲,与天下人同心。数刻更漏之后,将心来用,用之则行。先是规划申请签证,然后订机票,安排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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