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父亲对大家最后的话,就是“平凡”,如是而已。
父亲的身体一直以来都是安好的。他多次说过,自己是不会进医院的。然而或许正如父亲自己所说,龙年对他流年不利。二〇一二年年初,父亲做了白内障去除手术后,他的生活起居逐渐受到了影响。他曾想请当年毛泽东的眼科医生唐由之以“金针拨瞳”的传统方法为自己治疗,无奈唐老年事已高,实在力不从心。父亲也只好采用西医的方法手术,却也没能使视力恢复多少,便又请张仁医生为他针灸治疗,这才渐渐控制了病情。
父亲一生用眼超时,到九十五岁依旧阅读不倦,他自年轻时起,就知道不断为眼睛做保养,但是不论修行养身的努力若何,每一个人都无法违背身体的自然规律,所以父亲在眼睛的问题上还是需要医生的介入。由于对中医的信任,他先请唐由之医生针灸,不过唐医生已经是八十六高龄,而且这“金针拨瞳”的手法也久不施行了,于是同学们又帮忙请了上海名中医师张仁来诊治。由于白内障摘除以后,父亲的视网膜有黄斑病变,视力逐步下降,所以找张医生来治疗。张医生说,如果早期治疗可能效果好些,现在只能尽力控制情况了。父亲也不强求,就笑着对张医生说:“控制就好,控制就好。”不过张医生还特别告诉父亲,可能会因为刺破小血管形成熊猫眼,父亲也不计较,轻松地说:“不要紧的,我现在也没讲座。就算是讲课也没关系,我可以找个墨镜一戴,蒙混过关。”就这样,父亲开始了几个星期的针灸治疗。
为了感谢张医生的援手,父亲送了他两本收入“太湖大学堂研读丛书”,由父亲亲笔题写书名的唐代著名医药家孙思邈的经典著作:《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张医生也在父亲的中药房里为他配制了一些调理的中药,用以维持疗效。六月下旬,张医生全家三口,带着女儿一块儿到太湖大学堂参观,也在父亲有名的“人民公社”餐桌上用晚饭。晚餐结束后,父亲送他们到门口,父亲双手抱拳对张医生说:“张医生,这扇门一直对你敞开,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二〇一二年八月,父亲的身体出现不适,但他拒绝前往医院。为此,常随父亲身边的人只好请了一个大医院的医生来给他看病。医生建议父亲去医院做检查,但是父亲仍旧坚持不去医院。因为一直以来,父亲都是自我调理,药物大都是自己调的,只是偶尔才吃一些中成药。
八月中旬,父亲自我诊断后,决定闭门休养,不再接待访客。八月二十七日起,父亲不再去办公室,交代大家,如果有什么事情,就上楼报告请示。当时,在温州的二哥小舜和在香港的弟弟国熙得知后,都赶来看望父亲,恳请父亲去医院,但都被父亲拒绝了。
父亲服用中药一段时间后,病情未见好转。九月十四日午时,父亲突然咳嗽不止,应是十分痛苦难受。过了很久,情况仍未见缓解。当时正轮到宏忍法师值班照料,她关心地问父亲:“老师,要不要改变方式,到医院去?”
父亲努力克制住咳嗽,微微笑了一下,说:“好吧!你要通知大家。”
于是,宏忍法师马上通知了我哥哥和弟弟,并联系了李素美、郭姮晏和马宏达等人。宏忍法师与李素美、何碧默(国熙妻子)、郭姮晏四人,在救护车上陪着父亲前往上海的医院。而牟炼、许江和郭彧嘉(郭姮晏弟弟)另外驾车随行。在动身前,父亲曾说了一句话:“此时要借用一下西医了。”父亲平日里特别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一直拒绝前去医院。但看到自己生病这一段时间以来,学生们跑前跑后,十分辛苦和不安,父亲内心十分不忍,于是决定还是住院为好,一来可以不让学生们身心疲倦,二来也适时做一下改变,尝试一下西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