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梁鸿:行走在现实与学理之间(3)

说到“别样”,我是觉得,她的理论文章,有自己的人生融在其中。小说、故事中没有作家的人生,就不会有作家的心灵。没有心灵,就不用再谈小说的好与坏了。但是,对于批评家学者的文章,应不应该在文章中融入自己的人生和心灵,实在是件难以叫人说定的事情。一说到理论,论文和论著,我总觉得那是学问,学问似乎是不应该有作者的人生与心灵似的,似乎只有那样才客观,也才更见包容。可是我,小说读得多了,养偏了胃口,总是爱读那些能在自己的论文、论著里融入自己的人生和心灵的理论文章,爱读那些简洁、晓白,行文上有些“散文味”的论文。

梁鸿的批评中没有散文的味道。

可她,能在那些文章中揉进自己人生的体验,揉进自己对世界的理解,由此,挥散开来,表达自己对文学、对作品的分析、理解和评判。曾听她提及过,当年她在博士论文答辩时还因为论文中融入强烈的主观情感和对现实文化现象的关注而被答辩老师反复讨论。再比如发表在《文艺理论与批评》中的那篇《当代文学往何处去——对“重返现实主义”的再认识》,就实在是有些好看,实在是有着它的道理,有着她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人生经验与体悟的揉入。还有《当代作家评论》“批评家专辑”中论说李洱小说的文章《“灵光”消逝后的乡村叙事——从〈石榴树上结樱桃〉看当代乡土的美学裂变》。李洱的这部小说,从乡土文学出发非常值得讨论,绝不能用好与不好来简单评判。梁鸿从中发现的是它与乡村“灵光”叙事在美学意义上的不同,给了这部小说全新的定位和理解,使《石榴树上结樱桃》从文学史的角度有了新生的意义。这样一篇文章,不光指出了《石榴树上结樱桃》中隐藏的作家李洱的写作光点,也闪现着梁鸿自己对乡村世界、尤其是当下的乡村现实的认识和看法。读了之后,实在是可以给我今后的写作一些意外的启发。还有她的那些关于河南作家整体批判性文章和作家论,如“刘震云论”“周大新论”等,都让人感到她自己人生与心灵在那论中的光耀。

近年来,梁鸿的研究视野越来越宽广,从她思考的方向,以“重返现实主义思潮”为切入点考察当代文学理论转向的问题,从作家批判主义简单化倾向思考当代文学“历史意识”的美学匮乏问题,从文学“灵光”的消失与妥协的“方言”现象思考乡土文学的美学裂变与“底层存在”问题,从对“狂欢”话语的考证切入90年代文学场与文化场域之间的关系问题,等等,都可以发现梁鸿作为一个文学研究者的逐渐成熟与思维深广度的增加。更为可贵的是,它们显示了她作为一位人文学者对社会现实的关注与思考,她不仅仅是把这些作为学问来做,还将之作为理解社会、人生与自我生命存在的途径,她把自己的生命热情与体验也融入了进去。这也是她这本著作《“灵光”的消逝:当代文学叙事美学的嬗变》最让人难忘的地方。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