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格的规则7

“你得问自己的问题是,你写的东西是不是必要的。”我可不知道这一点。必要?我认为,那正是作家的障碍所在。

因为她,我拒绝由打字机写作换成电脑写作。(“你要放慢速度,而不是加快速度。会让写作变容易的东西,你是最不能要的。”)

她自己也认为,在工作习惯上,她自己带了个可怕的头。她没有自制力,她说。她无法让自己每天都写。每个人都知道,这种方式是最好的。但是,在写作之余热切地做其他很多事情,她却并不缺少自制力。她想到处旅游,每天晚上都出去——我觉得,她死的时候,别人关于她说的最合适的话,当数哈德威克说的:“最终,最让人动情的就是,想到她竟然损失了那么多个晚上的‘演出’、跳舞的音乐会、歌剧和电影。”

林肯中心。我想,我的余生中,听到管弦乐队调音,或者看到歌剧院屋顶垂下的枝形吊灯,我是绝对会想起她来的。

为了让自己工作,她得腾出大块时间,不做其他任何事情。她会加快速度,昼夜连轴转,从不离开家门,很少离开书桌。我们听着她打字的声音入睡,又听着她打字的声音醒来。这可以延续好几个星期。她经常说,她希望可以用一种更好的方式工作,而不是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但她相信,只有这么拼命干很多小时,思想才会真正开始开窍,想出最好的主意。

她说,对于评论,不管好的坏的,作家都绝不能在意。“事实上,你会明白,好的评论甚至经常会比不好的评论让你感觉更糟糕。”再说,她说,人们都是绵羊。如果一个人说什么东西是好的,第二个人也会说它是好的,以此类推。“如果我说什么是好的,大家都会跟着说是好的。”

她说:“别害怕借鉴。我总是在借鉴其他作家。”她还可以指出不少借鉴她的作家来。她说:“小心被当成少数族裔作家。要抵制把自己看作女作家的压力。”还有:“要抵制把自己当作牺牲品的诱惑。”

她天生就是个导师,但是,作为母亲,她并不称职。虽然她总是说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生更多的孩子。可我觉得,要想象出她喂养、照顾一个婴儿或是小小孩的样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想象她挖沟、跳霹雳舞或是给奶牛挤奶,倒是更容易一些。事实上,她对我说,她从来不想让她的儿子把她看成是妈妈。“我宁愿他把我看成——噢,我也不知道,看成是他愚笨的大姐姐。”从怀孕到生孩子的那一天,她从来没有去看过医生。“我不知道本来是应该去看医生的。”求知欲没完没了;至少一天看一本书——可没有一本是关于孕期或是照料孩子的,她说。她正好和米歇尔·奥巴马这样的女人相反:她最后的角色才是个母亲。

她喜欢告诉别人这么一个故事,一群年轻妈妈走向她,关心她当妈妈的事,暗示说,她需要指导。这并不是说她们都是好管闲事的人,她说。她们都是50年代出生的思想还未解放的女性。一个正派女人、妻子和母亲应该是什么样的,这些传统观念束缚了她们。我问她,她们是否让她感到内疚。她用强调的语气回答说不。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这样当妈妈感到内疚过。“一点也没有。”

先是我搬走了,接着大卫和我就分手了。不久以后,大卫搬到他自己的地方去住。接下来的几年,她经常情绪低落,我和她的联系比跟大卫的还多,但从来没有多大的效果。她总是抱怨太孤单,感到自己被拒绝了,被抛弃了。有时她还会哭。她头脑里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她这辈子做的任何事情,首先是为了赢得大卫的爱和尊重。就好像他是父亲而她才是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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