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举步维艰的一段时期。我们把红色高棉士兵称作宪兵,他们身穿黑色制服。其中许多都是些非常非常年轻的孩子,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或者十七岁的样子,个头还很矮小。如果你站起身,他们是杀不掉你的,所以他们命令你跪下,跪下之后他们会拷打你或杀掉你。
我住在南越的时候,人们不肯接受我作为越南人。但当我去柬埔寨时,柬埔寨政府也不肯承认我是柬埔寨人。我没有柬埔寨绿卡或护照或证件,我什么证明都没有。我出生在南越,但我是柬埔寨人。
他们问我,你是柬埔寨人吗?我说不是。你会说越南语吗?我说会。你能阅读越南文字吗?我说能。你能阅读柬埔寨文字吗?我说能。你为什么要阅读越南文字?为什么你要学习越南文字?我说我住在南越,所以我必须学会越南文字,用以保护自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柬埔寨人生活在那里。现在,生活在越南南部的柬埔寨人达八百万之多!
有两次,他们让我挖墓坑,为自己挖墓坑。但是,在他们杀害我之前,忽然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情报,于是他们最后赦免了我。
一天,他们把男孩区或者说男人区所有单身的人都喊出来,再把女人区所有单身的都喊出来,说是要开会。
他们来了以后,站在两群人的中间,一次就让六十对男女成了夫妻。就是喊着名字,把一对男女推在一起,让他们拉起手。“行了,你是老公,她是老婆!”一个牧师模样的人说,“现在你们可以接吻了!”随意拉个男人,再拉个女人,拉到一起就是夫妻了。我们彼此根本不认识。也没有任何仪式。什么都没有。仅仅是让两个人拉起手,说:“你们是夫妻了!大功告成!”
我们不期望这样做,因为柬埔寨向来具有优秀的文化和传统。男婚女嫁,光是庆贺仪式就要进行三天三夜,而且双方至少要已经订婚一年。出嫁之前女方要对男方观察一年半载才能决定成婚。如果你言行举止有什么异常,女方就会终止婚约。如果男方表现不错,女方才会准许两人结成百年之好。
所以说,我和妻子那时素昧平生。那时我都快二十六岁了,还从没有过女人。但是,假如我们胆敢不在一起生活,他们会杀了我们。
晚上,他们就在村庄里四处巡逻。宪兵挨家挨户刺探,看看人们都在干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在吃什么?他们不允许你藏有平底锅、碗碟、刀叉或炊具。什么都不许有。明白吗?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在私自做饭,我们就死定了,因为他们禁止我们在屋里进食。
那个时候,我们对人的漂亮或善良都没有多少想法。我不觉得她是我的妻子,她也不觉得我是她的丈夫。我们只是觉得自己侥幸逃脱了遭受荼毒的命运。我们不接吻,只是说说话。过去,我们国家有货币,有学校,外国大使馆还会帮助我们。而现在,我们一无所有。没有外国人,没有大使馆,没有学校。我们只是虚妄地谈着,哪天哪些人会来拯救我们。基本上我们说的就是那些话题。我们装作夫妻,但我们没有爱上对方,不,没有。
遗憾的是,在我们清醒的时刻,男人和女人的感觉是不同的。我们入睡的时候,也是同床异梦。我们开始喜欢帮助对方,彼此理解。一个月之后,我们睡在了一起。
我是怎么知道如何接吻,如何交欢的呢?你了解动物。那些家畜,你明白吗?那就是生命的方式,天然的方式,爱与此相似。自然而然地,两件事联系了起来。你不需要教给孩子如何行男女之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