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基辛格博士有幸多次会面,有约见,也有邂逅。
印象最深的是在北京的一次午餐。一桌人吃饭,我因为做节目来得最晚,千不该万不该。但基辛格博士,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竟然主动站起来向我问好,让我着实受宠若惊。也许是因为疲惫和时差,老人在餐桌上说着说着就把眼睛闭上了,坐在那里像是睡着了,我几次轻声把他唤醒,因为实在是太想听他聊聊过去和现在的中国,美国,还有世界。而了不起的是,醒过来的他竟然可以立刻加入谈话,思维仍然敏锐,见解依旧独特。他还是那么敏锐。
坐在这位老人身边,感觉和历史离得特别近。这位当年影响过世界的人物、中美关系的破冰使者、见证中美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活化石,可能也是唯一还健在的,与毛泽东及其后的每一代中国领导人都有着深厚友谊的美国政治家。
作为晚辈,我缠着老人给我们讲讲鲜为人知的逸闻趣事,基辛格也就从他浩如烟海的记忆里翻出了几个为我们娓娓道来。这是其中最精彩的一个,以前我从未听过:
基辛格和尼克松最后一次见毛主席。毛主席年事已高,幽默地对尼克松说:“我就要去见马克思了,用你们西方人的话来说,就是要去见上帝了。”
尼克松和基辛格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两人商量片刻,尼克松说道:“您不会很快见上帝的,因为,要想同时容纳上帝和毛主席,天堂还不够大。”(Heaven is too small for both God and the Chairman.)
最精彩的是毛主席的回答:“我什么时候去见上帝,是中国自己的事。你们这是在干涉中国内政喔!”
午餐结束,我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他的著作《大外交》(Diplomacy)——这是我们大学期间的必修课——请老人帮我把一些始终没弄明白的地方解释了一下,顿时豁然开朗,特别是关于大国各领风骚数百年的名言。
几天后,竟然还收到了基辛格从纽约寄来的亲笔签名信。这也是很多政治家的习惯,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觉得很受重视。
基辛格的新书《论中国》(On China)是一部关于中国的鸿篇巨制,根据过去四十年对中国的了解、观察,与中国领导者的对话,以及查阅大量史料,他从远古时代的中华文明,写到21世纪的现代中国,对中国的政治、历史、文化、外交等,作了一场全方位的深入解读。
这个可爱的颤颤巍巍的老爷爷,直到今天,对美女的兴致依然不减。有时候,他一说话就控制不住地流口水,但见到漂亮姑娘仍会下意识地挺胸收腹,甚至抛个媚眼。跟我们拍照时,他的眼中可没有这般炯炯神采。有一年秋天,在纽约公园大道和第五十几街交界处的一家法国餐厅里,我正在和几个老朋友吃午饭,蓦然回首,发现基辛格就在后面,正和一位身材高大、穿着豹纹紧身衣服、头发染成金色的黑人女性比肩而坐,共进午餐。我走上前去问候,基辛格也把这位女士大方地介绍给我,但我始终没弄明白她究竟是谁。
但Henry永远是Henry,一位了不起的世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