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人物对于批评家也许更管用,因此人物是属于别人的。但语言,却永远是属于作家自己的。如果你真的充满追求和幻想的话,你的语言所能到达的地方,别人一定无法企及——你一个人在那儿恣肆欢喜,放浪形骸,享受着持久的愉悦。作家总是在寻求自己语言的边界,远离他人,开拓自己驰骋的疆土——这个世界将从此是属于他的。作家因语言而存在,因语言而永生。在无语相对的哑人似的写作途中,语言却铿锵有声,如天外仙乐。语言是他唯一的陪伴、唯一的恋人,是他疯狂追逐的对象。在如沙漠荒野似的书桌前,作家啜饮语言的甘泉——那里鸟语花香,柔美多汁。语言是作家的后花园,在这片秘不示人的地方,他想方设法地栽种着他的奇花异草。假如他对语言有着不可遏制的占有欲,有着强烈的自信和原创能力,假如他确实是上帝派来的语言的信使,他必须忍受小说对自己掠夺性的开采和滥权。他在那神示的煎熬和翻滚中意荡情迷,精鹜八荒,纵欲无度。可是他丰姿卓然,美目盼兮,风流盖世——语言让他具有如此优良的品性、高蹈的才情。
语言与其说是小说的重要元素,不如说是小说的全部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