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袜子工厂主帕尔默被6月2日运动的成员绑架了。打电话联系的是个福拉尔贝格人,这是当局从口音上听出来的。报纸上刊登了这个电话号码,大家可以打这个电话识别口音,帮助抓人。我当时九岁,也偷偷打过几次这号码,电话里的口音我听着有点阴森可怕,却也觉得好玩,不过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证实打电话的是来自沃尔福特的一个年轻人时,家里的激动上升到极点。母亲在学校里教过他,她说他是个安静可爱的男孩,她喜欢他。
我们再没有房客佩希的消息,家里曾经藏了一个被追捕的恐怖分子,我们还吃了他的阿华田,为此我们小孩子非常激动,很是高兴,我们私底下想, RAF的秘密中心就在沃尔福特。一天,佩希出现在我们家门口,只是来看一下。我们孩子们有点尴尬害臊,父亲问他警察侦查的事,他做出一个事情都过去了的手势,他说,他们很快抓到他,也很快放了他,那只不过是1977年反恐歇斯底里的表现。
父亲明显地松了口气,我则有些失望。
我的童年逐渐到了尾声。到那个时候为止,父亲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快乐的父亲。直到他该主动做点什么的时候,情况改变了。父亲不善于与处于青春期的孩子相处,这种情况并非他独有。他应该做点什么争取正在成长的年轻人的心,让他们兴奋。可是主动接近别人与他的天性不合。他宁愿缩回去,僵化在他乡村日常生活习惯中。
我听说,希腊语中,家乡和习惯两个词是很接近的。
电话响时,父亲不动弹。他不能想象,有谁会找他。
他会说:“这肯定不是找我的。”
他也不等待邮差的到来。为啥等啊?他认为邮差不会给他带来他感兴趣的东西。
那个时候,我越来越觉得,我和父亲之间实在没有共同语言,没有什么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因为我无法以年轻人的叛逆对抗父亲的管制(他根本就从未想控制谁),于是我寻找替代品,转而攻击父亲的愚昧无知。一般说来,孩子对于父母的关心都会感到是过分的或者是欠缺的。我责备父亲漠不关心,对这一指控他不予理会毫无反应,这才使我更加激烈地反对他,我当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一个人会这样,因而也无法就此和解。到了某个时候,我就不再指望什么,不愿意再去想他的事了。我自己其他的问题已经够多的了。那也是真的,不过同时也是个借口,主要是我的兴趣转变了,这也符合我的年龄。与父亲的隔阂非常严重,以至于当时根本不敢想,将来某一天我和父亲的隔阂可能会减轻一些。在那段时间里,父亲对我而言就是不重要,时而完全无所谓。
他的看法和评价一向十分宽容。这一点我在少年时代就注意到了,我也觉察到,他从未草率或恶意地评判过别人。这一点我对他评价很高,从越来越远的距离之外。
那时候,父亲有很多时间在他地窖的手工作坊里干活,在他的地盘上他可以自顾自胡思乱想,或者不假思索把胡思乱想出的东西做出来。在那儿他可以不受外界发生的事干扰。手工作坊是他的避难所,也是他天生的家园。至今我仍为那底下的安排而惊讶,70年代里,他用膨胀钉把一块大木板牢牢钉在低屋顶上,在这块木板上非常整齐地钉上儿童食品玻璃罐头的盖子,盖子旋转的一面朝下,玻璃瓶里放了整理好的各种各样小东西,旋上盖子,于是屋顶就挂着十几个玻璃瓶,各种小东西一目了然,那是完美的秩序,甚至他的孩子们和妻子也一下子就能找到要用的东西。
如果有人想知道:
“爸爸在哪儿?”
大多数人回答:
“估计是在作坊里。”
“他又在挖空心思想什么花招了?”
“大概是件什么无聊的玩意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