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达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1990年8月24日凌晨1时去世。9月16日火化,按照逝者的意愿,骨灰投入大海。
晚年的冯达,性情淡泊,独自住在远离台北市区,一个叫做“花园新城”的小区,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他给祖慧写信说,这是“一个新开的住宅区,十分清静,是读书、散步的好环境”,“我每晚8时上床,每晨4时起床,极少下山”。他“回台五年,未离台北一步,习惯安静,不愿远行”。冯达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每天读书,做家务,包括洗衣、打扫、买菜、烧饭、洗碗等。“我全靠退休金生活,过一种平淡的日子,我自己自信我是十分清廉而公正无私的人,朋友们对我的尊敬,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难能可贵的一点。我想你一定因为有这样的爸爸而快慰!”“我光明正直,不和人争,我相信在熟识我的人中,不会有人说我不好。”他说他“很少和朋友往来,只有些很熟的邻居”,希望“到死时还能够自己照顾自己,而无需求人照顾”。
冯达从1988年12月2日和祖慧通信起,几乎每封信里都要谈到“冰之”,对于冰之的思念、敬重和愧疚,三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他两次以赞赏的口气提到冰之说过的一句话:“谁说顽石不会点头!”这大概是丁玲当年决心冲破魍魉世界的话语,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他却牢记着。他很想读到冰之的作品,但是台湾禁止出版,他要祖慧寄了一些。后来意外在台北街头书摊上买到一本三联书店香港分店与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出版的《丁玲选集》,内收小说7篇、散文9篇,“真是喜从天降的兴奋”,“立即‘手不释卷’的细读,三天的时间全部读完。我希望读到更多她的著作”。他读了刊载在《新文学史料》1987年第1期上的《魍魉世界》,说一帧丁玲照片说明的时间有误,“我想来想去,用尽脑筋,想不出是1933照的,我想是1931前照的”。
冯达对于丁玲的母亲也心怀敬意,给祖慧信里说:“你外婆是一位十分可敬的人,我永远尊敬她。”“她同意女儿解除订婚之约,同意女儿在那个年代以一个弱女子只身出外求学,而只嘱咐一句话:‘守身如玉’。”
他倾诉最多的是对祖慧的思念,“你小时的一举一动,我时常想起,好像你就在我眼前”。“你会走路不久,你妈妈有一个好友开办一个托儿所,要求你妈妈把你送到她的托儿所去(住宿的)。送你去了一个月,你妈妈把你接回家玩玩,你到了家后,我们觉得你全变了,失去了活泼了,话也不说了,无声的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张望,很显然你当时的小小心灵是受了创伤了。你的妈妈心痛了,立刻决定不再送你去托儿所了。”他保存着一本美国的《时代》周刊,上面有中央芭蕾舞团1986年3月访美的照片,他从照片上辨认着祖慧的面容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