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薄与天妒

有一句话是“红颜薄命”,还有一句话是“天妒红颜”,作为才女佳人,黄峨真真是担负了这两句最沉重的话。水做的骨肉,凄惨的命运,让她的一生充满了悲剧性的凄美。到了中年之后,黄峨的散曲创作主要围绕着“离情”这个主题。

其实,“离情”这个主题,文学史上有很多作家都关注过,唐代温庭筠多写离情词,风格是“香软绮靡,浓丽浮艳”;宋代的柳永,更是一个写离情的好手,其艺术特色,即“纤巧细碎,缠绵悱恻”。所以,无论是温庭筠,还是柳永,他们写离情主题的诗词,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缠绵浓艳。可是,黄峨却不如此,她的曲辞风格一点也不小女人,而是波涛跌宕,情真意长。说“跌宕”,是因为她喜欢用矛盾激烈的对比,如“鸳鸯被冷雕鞍热”,用“被冷”与“鞍热”对比写孤苦;“倚楼人冷栏干热”,用“人冷”与“干(杆)热”对比写相思,大冷大热,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开大合,大风大浪,给人强烈的艺术震撼力!所以我觉得,温庭筠和柳永写离情,总是在描画女性心灵里面最表面的东西,难以深入进去。而黄峨,则感同身受,亲历三十年的离别,此生此遇,她的曲辞把女性的内心揭示得极其深刻,极其全面,让温庭筠和柳永的词逊色不少。黄峨的曲还写得情真意长,实实在在地描绘女性的思念,朴素真挚,比如她的《落梅风》。

【双调·落梅风】

春寒峭,春梦多。

梦儿中和他两个,

醒来时空床冷被窝。

不见你,

空留下我。

春寒料峭,春梦很多,黄峨在梦中和丈夫温存缠绵,谁料想,梦醒了,人没了,床冷了,空留下一个痴思念想的女人。床冷,也是身冷,更是心冷。黄峨大胆地去写自己在鸳鸯被中的寂寞清冷,没有回避,本色自然,比起温庭筠和柳永,比起他们总是浮皮潦草地去渲染艳情,黄峨更显本色真纯,更显女性的大方热情。非得是最大的才情,最热的激情,最真的心灵,才能写出这样的离情:波涛跌宕,情真意长。

嘉靖三十八年(1559),黄峨的老公杨慎客死异乡。黄峨听知噩耗,悲痛万分,在花甲之龄去奔丧,到了沪州,扶柩归里。当年生离,而今,竟成阴阳死别。黄峨既有天资容颜,又有盖世英才,从21岁开始,仅仅过了五年的平静生活,此后直到71岁逝世,就一直是夫妻分离、相思无数。命薄,天妒,好一个才女的悲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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