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和玫瑰色毯子(11)

一九四三年五月初,阿斯吉尔获得了工程证书。他穿上最好的西装,去理发师那里剃了胡子,还因为没法安静坐着,脸被刮到两次。过了不久,阿斯吉尔便敲着船东斯凡松在松茨街的办公室大门,请他允许自己和碧玉订婚。索斯登当下的反应是一阵如瘫痪般的沉默,他喝着咖啡,溅出不少滴在一叠报纸上,接着很友善地微笑着问阿斯吉尔,这样一来,碧玉是否要住在他跟克努松船长寡妇租来的小房间里?

阿斯吉尔当下愣愣地站在那里,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学位文凭最后会扫除一切障碍。可是,这位难缠的船东从椅子上跳起来,请阿斯吉尔坐下,要秘书端来大杯雪利酒,并打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个驯鹿皮做的雪茄盒,把两根雪茄的头切掉,将其中一根塞进阿斯吉尔张得大大的嘴里。然后,他舒服地仰靠在椅子里,恭喜阿斯吉尔完成学位,开始问他未来的计划和工作前景。像他那样年轻的轮船工程师和机械工程师,有胆识,心肠又好,要找个差事应该不难。“你应该去奥斯陆,在奥斯陆有机会的。”然后,他开始讲了一段很长的独白,是有关花的。这个世界开满了花,他说——玫瑰、风信子,噢,连诺德兰都鲜花处处。碧玉其实等于是已经许配给辜纳松医生了,他们不想让他失望。此外,索斯登老爹在奥斯陆有关系,他认识几个人,他们会很乐意雇用拥有这么好资历的年轻工程师。因此,为什么要跟碰到的第一朵花定下来呢?

半个小时后,阿斯吉尔又站在松茨街外面时,他觉得自己既渺小又软弱。他二十八岁了,刚刚通过期末考,成绩优异,有一小笔财富藏在哈孔斯街的床垫里,令他夜晚感到温暖;可是,他刚才却像个乞丐似的被赶出来。那一瞬间,阿斯吉尔觉得有股冲动,想要把放在外套内袋里的文凭拿出来,撕掉它。可是,他决定给这些诺德兰的农夫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是不能这样轻易就把阿斯吉尔打发掉的。他直接往卡法瑞特区去,才一踏进门,就有消息捎来,索斯登老爹的一艘船被德军击沉了。“斯凡松太太的电报,船东太太!”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大喊,他从港口办公室一路跑来。“‘英格丽·玛丽号’在普利茅斯外海沉没了。”然后,他弯下身喘着气。“大副获救,船长溺毙,据报导,七名船员失踪,八人被英国当局救起来。对不起,斯凡松太太,不过,我可以喝杯水吗?”

不久,索斯登出现了,他冲进屋里,张皇失措,额上冒汗,嘴里不断喃喃吐出各种咒骂和诅咒。爱伦老妈比较镇定:“我们还有六艘船,索斯登,镇定下来。”“全都完了!”索斯登大吼着,“一切都完了,在这种情形下是不可能做生意的。”“还有船长怎么办?”他呻吟着,“船员们——和他们可怜的家人!”

“这事交给我办。”爱伦回答。她从呻吟的索斯登手里拿来船员名单,消失在门外。等她回来的时候,天已黑了。索斯登老爹已回到他的书房,默默坐着,直直地瞪着前方。其余的家人都坐在客厅,跟索尔·辜纳松医生一起听收音机。阿斯吉尔在那里一整天,却没机会跟叶里夫或碧玉谈他那天早上去拜访他们父亲的事。他们默默地吃着晚餐,索尔医生和阿斯吉尔两人都坐在餐桌旁,大家都一语不发,直到索斯登老爹说:“我有话要跟阿斯吉尔说。”碧玉讶异地望着两人走进书房,然后,向索尔医生露出一丝嘲弄的微笑。在以轮船蓝图和七艘轮船裱框照片装饰的书房里,阿斯吉尔应邀坐下,没有雪利酒,索斯登老爹嘴里没有一句中听的话,面色凝重地望着外套内袋里还放着新文凭的阿斯吉尔。

“我想,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阿斯吉尔。”索斯登说。“我们不想再见到你在这里。”

就这样。阿斯吉尔惊呆了,他坐在索斯登对面的皮椅上,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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