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心目中的杨小楼(4)

(按)载涛先生说:“小楼的《安天会》,在《盗丹》一场唱到‘俺可也向前趋’,在一个‘夺头’点子中蹿上桌子,一只脚刚踩上桌子边就翻身向右起范儿走‘抢背’,‘抢背’落地起来接唱下半句‘细看分晓’,这一系列的蹿上桌子,翻身走‘抢背’下来,立起来左手掀炉盖,抬起右腿,亮一个看丹炉的相,这都在一个‘夺头’点子中完成。这个‘抢背’是表示没注意被丹台(戏台上就是一小张桌挂着葫芦)的金光给打下来了的意思。所以有‘那壁厢隐隐祥光绕’的词儿。还有《盗丹》末一场,出天门和赵天君唱〔水仙子〕‘请请请’也是在一个‘夺头’中连翻两个‘虎跳’还挂一个回头拱手向赵天君告别的相。这是翻筋斗云出了天门,回花果山去了,一出《安天会》就有这么两个翻的地方。张(淇林)杨(小楼)二位都如此。这是有道理的,他二位是什么筋斗都能翻得极好,难道他们不能多翻几个吗?主要因为台上的动作首先要有目的,翻筋斗也不例外,并且还要节奏感强,要有相儿。我最腻味看那无节奏,又没有相儿的筋斗,只是以多为胜,实际再多也没有价值。”

一九二二年的春天,我们“崇林社”排演了《霸王别姬》之后,在吉祥茶园演了些日子,我们“崇林社”应上海的约去演了一个时期,这就是前面我在《从绘画谈到〈天女散花〉》一章里所提到的那一次。在这一年夏天回北京,我就开始组“承华社”,以后和杨先生虽然不在一个班,但在义务戏,或堂会戏,或出外,还是常有机会合作。除了上面已谈过的合作戏之外,还有一出《摘缨会》是和杨、余三人合作的。这出戏是老生的正戏,余叔岩演楚庄王,杨演唐蛟,我演娘娘,每逢演这出戏,我和杨因为活儿太轻,总在前面每人再加一出,这出《摘缨会》等于三人合作的象征。

杨先生不仅是艺术大师,而且是爱国的志士,在卢沟桥炮声未响之前,北京、天津虽然尚未沦陷,可是冀东二十四县已经是日本军阀所组织的汉奸政权,近在咫尺的通县就是伪冀东政府的所在地,一九三六年的春天,伪冀东长官殷汝耕在通县过生日,举办盛大的堂会,到北京约角,当时我在上海,不在北京,最大的目标当然是杨小楼。当时约角的人以为从北京到通县乘汽车不到一小时,再加上给加倍的包银。约杨老板一定没有问题,谁知竟碰了钉子,约角的人疑心是嫌包银少就向管事的提出要多大价钱都可以,但终于没答应。一九三六年,我回京的那一次,我们见面时曾谈到,我说:“您现在不上通州给汉奸唱戏还可以做到,将来北京也变了色怎么办!您不如趁早也往南挪一挪。”杨先生说:“很难说躲到哪去好,如果北京也怎么样的话,就不唱了,我这么大岁数,装病也能装个十年八年,还不就混到死了。”一九三七年,日本侵略军占领北京,他从此就不再演出了。一九三八年(戊寅年正月十六日),因病逝世,享年六十一岁,可称一代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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