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守军的记忆(2)

我和李仲辛把遗留的文件烧掉后,急急地离开铁道部。

我们想从挹江门出城,可是走到挹江门,看见两边却布满着铁丝网,中间仅留有一条小径。第36师的士兵们举着步枪,作着瞄准的姿态,禁止任何人的进出。第87师、第88师和其他部队退下来的官兵正向他们吵闹着,中间还夹杂一片老百姓哭叫的声音,四处断断续续的零乱的枪声。紫金山上火光照天,后面难民们扶老携幼还在络绎地过来,我们也只得在工事前面停住。我忽然想到第36师的这一团是奉命开来城中准备巷战的,因此,我就走向前去,对那守卫的士兵说:

“团长在什么地方?我有重要命令要交给他!”

“你是谁?”他问。

“卫戍长官部科长,我有符号在这里。”

他检查了我们之后,准许我和李仲辛通过铁丝网。我们到了挹江门口,见到了第36师的一位连长,我便把他们应担当的任务告诉了他。

我们已安然地出了挹江门,看见沿江码头上,秩序异常纷乱,枪声这边停了,那边又响了起来,人是成千成万,渡船却只有两三只。长江此时已成了生和死的分界线。一只船刚靠岸,便有一群人跳跃上去,冒失的坠入江里,也没有人来理会,几百只手紧拖住渡船的船缘。船上的人们怒骂着站在岸上不让他们开驶的人群,有的向天空鸣枪。水手经过一番好言劝说,竭力把船撑动。可怜!有好多人,还紧攀着船沿,随着渡船驶到江里,也有的跌在水里随着江水流向东方。在这时,人与人之间什么也没有了,战争的过失,黩武者的罪恶,让万代子孙永远诅咒吧!当渡船驶到江心时,对岸浦口,又在开枪了,他们禁止南船靠近江岸,渡船只好在江心里团团旋转。因为过去唐生智曾指示第一军军长胡宗南,不准南京的人员擅自过江。这次撤退,虽已有无线电通知第一军,可是当时胡宗南部驻在滁州,命令还来不及传到北岸的守兵,所以有此误会。

当时,日军也有一部分在江浦县境内渡江,所以隔江枪声很密,我和李仲辛也不知道这些消息,在枪声中向煤炭港匍匐前进,终于到达了海军码头,那里有江宁要塞司令部特务连驻守,停留着一只船。我们登船后,见船里已有三四百人,都是长官部的官兵,可是却不见唐生智、罗卓英和佘念慈。许多人主张立即开船,我尽力阻止他们,一定要等唐生智他们来后再开。等待了一小时以后,果然唐生智由南京警备司令部一个副官陪同着来了,一会儿罗卓英和刘兴也来了,佘念慈和廖肯却还没有来。唐生智命令又等待一个小时,后恐误了渡船的计划,所以只得下令开船。

现在再来谈谈这艘船的来历。原先在卫戍战发动时,唐生智为防止守城官兵私自渡江起见,把所有的船只交第36师看管,不准留有一船,违令即以军法论处。12月7日,江阴江防司令部装运一部分人员和军用品开到江宁要塞外面的乌龙山,停留在封锁线外,后来周斓参谋长坚持把这艘船暂时取来,所以由我通知江宁要塞司令邵百昌,由小筏引港进入,停泊煤炭港,此次卫戍长官部人员得以逃生,全仗这艘船。

夜里十点钟到达浦口,沿铁道北行,想到滁州,可是行不多远,在花旗营遭到伏击,据报江浦日军正向我们进行包围。因此,就改奔扬州向顾祝同部靠拢。唐生智因身体没有复原,行路困难,他的随从副官想了许多办法,只觅得一辆板车,车上还有牛粪。唐生智见了说:“这辆车如何可以坐呢?”因此,仍旧由卫士们扶着前进。走不了几里路,唐生智委实走不动了,又问副官有没有车。副官报告说,还是那辆板车。唐生智叹道:“我带兵二十年,大小百余战,从未有今日之狼狈。”无奈,只好上车向前行进,不时停车问左右:“长官部人员都过江没有?”“佘参谋长和廖处长来了没有?”态度异常沉痛。

由浦口向扬州,走不多远,途中有一座大木桥正着大火,我们一行共四五百人,在燃烧中的桥上艰难地通过。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