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岁半,你二十五岁怀孕的母亲带你去纽瓦克市中心的百货商店进行一场购物之旅。她由一位友人陪伴,也是一个三岁半男孩的母亲。一度,你和你的小伙伴逃脱了母亲们的控制,开始在店里奔跑。这是个巨大的开放空间,无疑是你曾涉足的最大的房间,而能够在这庞大的室内区域里野奔,有明显的兴奋感。最终,你和那男孩开始朝地板上俯冲,在光滑表面滑行,有点像不用雪橇滑雪,这游戏显得那样有趣,令人产生欣喜若狂的感觉,你们越来越不顾一切,愿意越来越大胆地尝试。你们到了一处店里正在施工维修的地方,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什么障碍物,你又一次在地板上俯冲,顺着玻璃般的表面航行,直到你发现自己正一头冲向一个木制的木工长椅。你略微转动小小的身体,以为可以避免撞上扑面而来的桌腿,但在那你不得不改变路线的短暂一秒,你没有意识到有个钉子从桌腿上戳出来,一个长钉子,正好与你的脸一样低,而你还没来得及停下,左侧的脸颊便在飞身而过时被这钉子刺穿了。半个脸都破了。六十年后,你不再记得这事故。你记得那奔跑和俯冲,但一点不记得疼痛、流血及马上被送往医院的情形,或缝合你脸颊的那位医生。他干得很漂亮,你母亲总这么说,因为目睹第一个孩子半边脸被撕裂的创痛从未过去,她经常说起那精妙的双重缝合法,这方法使伤害降到最低限度,也令你没有终生破相。你本可能失去眼睛,她会对你说——或者,更惊人地,你可能会死。无疑她是对的。多年过去,伤疤越长越淡,但每当你去找,它都依然在那儿,而你会带着那好运(眼睛没伤!没死!)的象征,直到去往坟墓。
眉部撞伤的疤痕,左一个,右一个,几乎完美对称,第一个是在小学体育课躲避球比赛上全速奔跑,撞上了一堵砖墙(后来那些天里巨肿的黑眼圈,令你想起拳击手吉恩·富尔默的一张照片,差不多那时候,他在一场冠军赛中被休格·雷·鲁滨逊打败);第二个是二十出头时,在室外篮球赛上切入上篮,被身后犯规撞飞到篮架的金属柱上。另一个伤疤在下巴处,来源不明。很可能是童年早期摔倒所致,重重摔倒在人行道或石头上,令你肉体裂开,留下印记,每天早上刮胡子时仍可看见。没有故事伴随这伤疤,你母亲从来没有谈论过它(至少你不记得),假如不算彻底令人迷惑,你也觉得奇怪,这根永恒的线条被只可称作“一只看不见的手”的东西镌刻在你下巴上,而你的身体是这些事件的发生地,这些事件并没有被一笔勾销,从历史里消失。